更新日期:2013/08/10 19:31:59
學習次第 : 進階

止觀學 止觀大意4

妙境法師

于1993/1994華藏講堂

從《顯揚聖教論》上得知道我執的相貌,現在簡單地再說一遍。就是在虛妄生滅變化的色受想行識裡邊,有一個真實的、不生不滅、不可破壞的「我」——它會說話,它能做善、做惡,它可以上天堂、也可以下地獄,它可以流轉生死、也可以得解脫;但是,最後這個「我」是真常獨立的。這是大概地這樣說外道所執的我相。

 我多說一點。四禪八定的無色界天的非非想定(非想非非想定)……。

 我現在心裡面又有一個妄想。我們現在學習止觀,應該是對於佛法有多少基礎的人才合適的,不是說對於佛法完全沒有學習過,就可以學習止觀的,我的想法是這樣。所以昨天我們引《顯揚聖教論》上的那一段文,解釋「我相」,我的本意是這樣子。如果不適合這樣的要求,當然那就不是了。

我多說一點,無色界天最後的非想非非想定,這個定在外道的執著來說,它就是涅槃的境界。這個涅槃的境界,在非想非非想,怎麼樣來解釋呢?非想,前邊的空無邊處定、識無邊處定、無所有處定,這都是想:想「空」是無量無邊的、想「識」是無量無邊的、想「無所有」(也不是空、也不是識)這就是無所有處定;這三個都是想。到了第四個定的時候,「非想」:不是那個想,沒有前面這個空無邊的想、識無邊的想、無所有的想,沒有這個想。沒有這個想,他是個木頭嗎?是一塊石頭嗎?不是!「非非想」:他不是無想,他還是有想,就是有個最微細的想。這個最微細的想是什麼呢?天臺智者大師解釋:即是我也!就是我,外道執著這個我,這個我就是真神,真神不滅!真神這個「神」字即是我,就是真我。這一切有為法都破壞了,唯獨這個我是真常獨立的,這就是外道的非想非非想定,他就認為這是涅槃的境界了,是這樣意思。

  

這樣說,這個外道的修行人,他得到色界定,就把欲破壞了,沒有欲界的欲了。那麼得到無色界定的時候,把一切的色也破壞了,所以是空無邊處定。到識無邊處定的時候,連空也不思惟了,唯有這一念心是無量無邊的。那麼現在心也不想了,就想這個無所有。最後這無所有也不想了,就是一切法都空掉了,唯有那個真神靈明、湛寂、獨存!那麼,外道修行到這裡就認為是得涅槃了,就到此為止了。這正是我們昨天說的那個我相,這外道的我相是這樣意思。佛法不承認這件事,佛法是無我論!

  

昨天我們把我執之相也這樣地介紹了,現在就說到第二段的我空觀。這我空觀,我是分三段來解釋,我看時間怎麼樣。

 丁二、我空觀三 戊一、《雜阿含經.一一○經》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毗舍離彌猴池側。毗舍離國有尼揵子,聰慧明哲,善解諸論,有聰明慢。所廣集諸論,妙智入微;為眾說法,超諸論師。每作是念:「諸沙門、婆羅門無敵我者,乃至如來亦能共論。諸論師輩聞我名者,頭額津、腋下汗、毛孔流水。我論議風,能偃草折樹,摧破金石,伏諸龍象,何況人間諸論師輩能當我者。」時有比丘名阿濕波誓,晨朝著衣持缽,威儀詳序,端視平涉,入城乞食。爾時,薩遮尼揵子有少緣事詣諸聚落,從城門出,遙見比丘阿濕波誓,即詣其所,問言:「沙門瞿曇為諸弟子雲何說法?以何等法教諸弟子令其修習?」阿濕波誓言:「火種居士!世尊如是說法,教諸弟子令隨修學。言:諸比丘!於色當觀無我,受、想、行、識當觀無我;此五受陰勤方便觀,如病、如癰、如刺、如殺,無常、苦、空、非我。」薩遮尼揵子聞此語,心不喜,作是言:「阿濕波誓!汝必誤聽,沙門瞿曇終不作是說。若沙門瞿曇作是說者,則是邪見,我當詣彼難詰令止。」爾時,薩遮尼犍子往詣聚落諸離車等集會之處,語諸離車言:「我今日見沙門瞿曇第一弟子,名阿濕波誓,薄共論議。若如其所說者,我當詣彼沙門瞿曇,與共論議;進卻回轉,必隨我意。譬如士夫,刈拔茇草,手執其莖,空中抖擻,除諸亂穢;我亦如是!與沙門瞿曇論議難詰,執其要領,進卻回轉,隨其所欲,去其邪說。如沽酒家,執其酒囊,壓取清醇,去其糟滓;我亦如是!詣沙門瞿曇論義難詰,進卻回轉,取其清真,去諸邪說。如織席師,以席盛諸穢物,欲市賣時,以水洗澤,去諸臭穢;我亦如是!詣沙門瞿曇所與共論議,進卻回轉,執其綱領,去諸穢說。譬如王家調象之師,牽大醉象,入深水中,洗其身體,四支耳鼻,周遍沐浴,去諸粗(塵)穢;我亦如是!詣沙門瞿曇所論議難詰,進卻回轉,隨意自在,執其要領,去諸穢說。汝諸離車,亦應共往觀其得失。」中有離車作如是言:「若薩遮尼犍子能與沙門瞿曇共論議者,無有是處。」複有說言:「薩遮尼犍子聰慧利根,能共論議。」時有五百離車與薩遮尼犍子共詣佛所,為論議故。爾時世尊,于大林中,坐一樹下,住於天住。時有眾多比丘出房外林中經行,遙見薩遮尼犍子來,漸漸詣諸比丘所,問諸比丘言:「沙門瞿曇住在何所?」比丘答言:「在大林中,依一樹下,住於天住。」薩遮尼犍子即詣佛所,恭敬問訊,於一面坐。諸離車長者亦詣佛所,有恭敬者、有合掌問訊者,問訊已,於一面住。時薩遮尼犍子白佛言:「我聞瞿曇作如是說法、作如是教授諸弟子,教諸弟子:於色觀察無我,受、想、行、識觀察無我;此五受陰勤方便觀察,如病、如癰、如刺、如殺,無常、苦、空、非我。為是瞿曇有如是教?為是傳者毀瞿曇耶?如說說耶?不如說說耶?如法說耶?法次法說耶?無有異忍來相難詰、令墮負處耶?」佛告薩遮尼犍子:「如汝所聞,彼如說說、如法說、法次法說,非為謗毀,亦無難問令墮負處。所以者何?我實為諸弟子如是說法!我實常教諸弟子,令隨順法教,令觀色無我,受、想、行、識無我;觀此五受陰如病、如癰、如刺、如殺,無常、苦、空、非我。」薩遮尼犍子白佛言:「瞿曇!我今當說譬。」佛告薩遮尼犍子:「宜知是時。」「譬如世間一切所作,皆依於地;如是色是我人,善惡從生;受、想、行、識是我人,善惡從生。又複譬如人界、神界、藥草、樹木,皆依於地而得生長;如是色是我人,受、想、行、識是我人。」佛告火種居士:「汝言色是我人,受、想、行、識是我人耶?」答言:「如是!瞿曇,色是我人,受、想、行、識是我人,此等諸眾悉作是說。」佛告火種居士:「且立汝論本,用引眾人為?」薩遮尼犍子白佛言:「色實是我人。」佛告火種居士:「我今問汝,隨意答我。譬如國王,于自國土有罪過者,若殺、若縛、若擯、若鞭、斷絕手足。若有功者,賜其象馬、車乘、城邑、財寶,悉能爾不?」答言:「能爾!瞿曇。」佛告火種居士:「凡是主者,悉得自在不?」答言:「如是!瞿曇。」佛告火種居士:「汝言色是我,受、想、行、識即是我,得隨意自在,令彼如是、不令如是耶?」時薩遮尼犍子默然而住。佛告火種居士:「速說!速說!何故默然?」如是再三,薩遮尼犍子猶故默然。時有金剛力鬼神,持金剛杵,猛火熾然,在虛空中,臨薩遮尼犍子頭上,作是言:「世尊再三問,汝何故不答?我當以金剛杵碎破汝頭,令作七分!」佛神力故,唯令薩遮尼犍子見金剛神,餘眾不見。薩遮尼犍子得大恐怖,白佛言:「不爾!瞿曇。」佛告薩遮尼犍子:「徐徐思惟,然後解說。汝先於眾中說:『色是我,受、想、行、識是我』;而今言不,前後相違。汝先常說言:『色是我,受、想、行、識是我。』火種居士!我今問汝:色為常耶、為無常耶?」答言:「無常!瞿曇。」複問:「無常者是苦耶?」答言:「是苦!瞿曇。」複問:「無常苦者是變易法,多聞聖弟子甯于中見我、異我、相在不?」答曰:「不也!瞿曇。」受、想、行、識亦如是說。佛告火種居士:「汝好思而後說。」複問火種居士:「若於色未離貪、未離欲、未離念、未離愛、未離渴,彼色若變、若異,當生憂悲惱苦不?」答曰:「如是!瞿曇。」受、想、行、識亦如是說。複問火種居士:「於色離貪、離欲、離念、離愛、離渴,彼色若變、若異,則不生憂悲惱苦耶?」答曰:「如是!瞿曇,如實無異。」受、想、行、識亦如是說。「火種居士!譬如士夫,身嬰眾苦,常與苦俱;彼苦不斷不舍,當得樂不?」答言:「不也!瞿曇。」「如是火種居士!身嬰眾苦,常與苦俱;彼苦不斷不舍,不得樂也。火種居士!譬如士夫,持斧入山求堅實材;見芭蕉樹洪大液直,即斷其根葉剽剝其皮,乃至窮盡都無堅實。火種居士!汝亦如是,自立論端;我今善求真實之義,都無堅實,如芭蕉樹也,而於此眾中敢有所說!我不見沙門婆羅門中所知所見、能與如來應等正覺所知所見共論議不摧伏者。而便自說:我論議風,偃草折樹,能破金石,調伏龍象,要能令彼額津、腋汗、毛孔水流。汝今自論己義而不自立,先所誇說能伏彼相,今儘自取,而不能動如來一毛。」爾時,世尊於大眾中,被郁多羅僧,現胸而示。汝等試看,能動如來一毛以不!爾時,薩遮尼犍子默然低頭,慚愧失色。(《雜阿含經》卷第五.一一○經)

 

 

 

我空觀第一段是《雜阿含經》的一一○經,引這個經來說明我空的觀察。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毗舍離彌猴池側」,這是大正藏,就是一般說這個大藏經的第二冊,是《雜阿含經》,它那裡面把《雜阿含經》編了號碼,就是一一○,第一百一十個小經。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在毗舍離的彌猴池側,佛在那裡。毗舍離是廣嚴城,在這個城的彌猴池側邊。

 

 

 

「毗舍離國有尼犍子,聰慧明哲」:這是一個外道,名字叫做尼犍子。這個尼犍子他是聰明、很有智慧的。「善解諸論」:很多的論書他都能通達。「有聰明」的高「慢」:他感覺到別人都不夠聰明,就是聰明也趕不上他的聰明,所以叫做慢、高慢。「所廣集諸論,妙智入微」:他還有著作,他的智慧很妙,能契入到最微妙的境界、最微細的地方。「為眾說法,超諸論師」:很多的論師不如他。

 

 

 

「每作是念」:常常這樣憶念。「諸沙門、婆羅門無敵我者」:沒有人能夠對抗他的。這也就是一個高慢的一種想法。「乃至如來亦能共論」:不要說一般的沙門、婆羅門,就是釋迦牟尼佛,他也能夠和佛共論。「諸論師輩聞我名者,頭額津、腋下汗」:頭額、腋下都出汗了,「毛孔」會「流水」。

 

 

 

「我論議」的「風,能偃草折樹」:他同人辯論,或者他自己發表論議的時候,發出來的風能把草吹倒、能把樹折斷,能「摧破金石,伏諸龍象」,有這種威力。「何況人間諸論師輩能當我者」,能夠阻礙我、能同我辯論嗎?

 

 

 

「時有比丘名阿濕波誓」:這個比丘就是五比丘之一,他是舍利弗尊者的師長,舍利弗尊者聽他說法得須陀洹果,而後出家的;翻成中國話是「馬勝」,就是馬勝比丘。「晨朝著衣持缽,威儀詳序」:他的威儀很安詳。「端視平涉」:這就是形容威儀詳序的相貌,他能端視,就是目不邪視,平步而行。「入城乞食」:入到毗耶離城去乞食。

 

 

 

「爾時,薩遮尼揵子有少緣事」:有小小的事情。「詣諸聚落」:看這上面意思好像是到鄉村去,很多人居住的地方。「從城門出」:薩遮尼犍子從毗舍離城的門走出來。「遙見比丘阿濕波誓,即詣其所」:就到了馬勝比丘的旁邊。「問言:沙門瞿曇為諸弟子雲何說法」:「瞿曇」就是釋迦牟尼佛在家的時候的種族的名稱,或者翻到中國話也就是甘蔗,或者也有翻泥土的,這個不多說了。「為諸弟子雲何說法」:我們佛弟子稱佛為世尊——本師釋迦牟尼世尊,他不是佛弟子,他就稱佛的種姓的名稱,就像我們現在說話:老張、老王的口氣。說是瞿曇為你們這些弟子怎麼樣演說真理呢?「以何等法教諸弟子」:他用什麼樣的法門來教導你們這些弟子,「令其修習」:教你們天天修行呢?

 

 

 

「阿濕波誓言:火種居士」,前邊是稱他薩遮尼犍子,這裡稱火種,也許薩遮尼幹翻個火種。「世尊如是說法,教諸弟子令隨修學」:這裡簡單說,說我們的世尊是這樣子宣揚真理,教諸弟子令隨修學的。怎麼樣說法呢?「言:諸比丘!於色當觀無我」:觀察我們的身體——這個地水火風、眼耳鼻舌身——都是無我的;外邊的山河大地也是無我的。「受、想、行、識當觀無我」:也觀察它沒有我的。

 

 

 

在《阿含經》裡邊說「我」的定義,是常恒住、不變易、有主宰性的,叫做「我」;就是常存不滅、不變化、有真實性、有主宰性的叫做「我」。現在佛開導我們觀察色受想行識都是無我的。

 

 

 

「此五受陰勤方便觀」:五受陰這個「受」就是取著的意思。我們色受想行識這個五蘊,是因為取著而有的,所以叫五受陰;有了色受想行識這個果報以後,它又會引出來執著心去生種種的煩惱、造種種業、受果報的,所以又叫做五受陰。

 

 

 

「勤方便觀」:一次又一次、重複地、不斷地善巧方便地觀察,觀察是無我的,觀察它是「如病、如癰、如刺、如殺」:這就是苦諦、苦惱的意思。就像人有病了是很苦,觀察這色受想行識就是個病。觀察這色受想行識是個癰,生了癰瘡,或者是有毒的這種病。「如刺」,或者是用鐵做刺、或者是木頭刺,各式各樣的刺,刺在身體裡,苦痛得不得了!「如殺」,就像人拿刀、拿劍來殺這個人。是這樣的苦惱,觀察色受想行識是這樣的苦惱。

 

 

 

「無常、苦、空、非我」:觀察這色受想行識都是老是變化的,不是常住不變的,是苦惱的、是空的、是無我的。「空」是怎麼樣解釋呢?這個「空」和「非我」有什麼不同呢?在這裡的意思,就是色受想行識的當體不是我,叫做「空」;離開了色受想行識之外也沒有我,叫做「非我」。這樣解釋。前面這一段,在後邊還有,到後邊我們再多說幾句解釋。

 

 

 

「薩遮尼揵子聞此語,心不喜」,薩遮尼犍子聽到了這個話,心裡面不歡喜。「作是言:阿濕波誓!汝必誤聽」,薩遮尼犍子就招呼阿濕波誓說:你剛才這一段話一定是聽錯了,「沙門瞿曇終不作是說」,決定不會說這種佛法的。「若沙門瞿曇作是說者,則是邪見」,那是說錯了,他的思想有問題。「我當詣彼難詰令止」,我應當到瞿曇那裡去難問他,說他的過失,叫他不要再有這種邪見了。

 

 

 

「爾時,薩遮尼犍子往詣聚落諸離車等集會之處」:他就和馬勝比丘分別了,就到聚落裡邊去;從城門出,到村莊裡面去。那個地方是什麼人住的呢?「諸離車等」,有很多的離車。「離車」是什麼呢?是毗舍離城的豪貴的人,豪族、貴族的人,就是那些在政府裡面作高官的、有地位的這些人;翻到中國話翻個「片肉」、翻個「薄皮」,這個意思我們不要多說了。集會的地方,「語諸離車言:我今日見沙門瞿曇」的「第一弟子,名」叫「阿濕波誓,薄共論議」:我小小地和他說幾句話。「若如其所說者」:若是瞿曇說的法如馬勝比丘說的法,那是邪見。「我當詣彼沙門瞿曇,與共論議;進卻回轉,必隨我意」:「進」是向前進,「卻」是向後退;我願意怎麼回轉,都會隨我意的。我或者說態度特別強硬的話、或者說柔軟的話,我怎麼樣說都好,瞿曇是說不過我的,他是要隨我意的。這就是他在說大話了。

 

 

 

「譬如士夫,刈拔茇草,手執其莖,空中抖擻,除諸亂穢;我亦如是」,他說個譬喻。譬如一個人去割草、或者是拔草。「茇」是草根。「手執其莖」,拔下來以後、割下來以後,手就抓住這個草的莖,在空裡面振動。這一振動就除掉了亂穢,都除掉了。「我亦如是!與沙門瞿曇論議難詰,執其要領,進卻回轉,隨其所欲」:我和瞿曇去辯論道理的時候,我要怎麼說就怎麼說,也是隨我意的。「去其邪說」,除掉這個沙門的邪說。

 

 

 

「如沽酒家」:這個賣酒的家。「執其酒囊」:他抓他的酒袋子。「壓取清醇」:壓取清醇的酒。「去其糟滓」:把那渣滓都不要了。「我亦如是!詣沙門瞿曇論義難詰」的時候,「進卻回轉,取其清真」:沙門瞿曇說的話也不是完全錯的,也有好的,我就把它提出來;「去諸邪說」,說錯的把它除掉。底下又說個譬喻。

 

 

 

「如織席」的「師」傅,「以席盛諸穢物,欲市賣時」:到街上賣的時候,用「水洗澤,去諸臭穢」:把臭穢去掉,席就清淨了。「我亦如是!詣沙門瞿曇所與共論議,進卻回轉,執其綱領,去諸穢說」。

 

 

 

「譬如王家調象」的「師」傅,「牽大醉象」,這必是給它酒喝,喝醉了。「入深水」裡邊,「洗其身體」,洗這個大象的身體,「四支」和「耳鼻,周遍沐浴,去諸粗(塵)穢;我亦如是!詣沙門瞿曇所論議難詰,進卻回轉,隨意自在,執其要領,去諸穢說。汝諸離車,亦應共往觀其得失」,你們也應該同我一同到瞿曇那個地方,看看我能夠勝過瞿曇,瞿曇會輸掉了。

 

 

 

「中有離車作如是言」:在這離車這麼多的人裡邊,有一個離車子這樣說。「若薩遮尼犍子能與沙門瞿曇共論議者,無有是處」,沒有這個道理;薩遮尼犍子你辯論不過瞿曇的!這個離車裡邊有人這樣說。「複有說言:薩遮尼犍子聰慧利根」,他的眼耳鼻舌身意都是很聰慧的,「能共論議」。「時有五百離車與薩遮尼犍子共詣佛所,為論議故」:同他一同去,有五百人也不少了!

 

 

 

「爾時世尊,于大林中,坐一樹下,住於天住。」「天住」是什麼呢?有梵住、有天住、有聖住。天住就是初禪、二禪、三禪、四禪,這叫做天住。慈悲喜舍叫梵住。這不是指身體說的,是指人的心理說的。像我們凡夫,我們凡夫這個心住在什麼地方呢?就住在這色聲香味觸上面,在這上虛妄分別、人我是非,這些煩煩惱惱、苦苦惱惱的這些事情。在社會上做種種的事情,都不會超過色聲香味觸的這些境界;我們的思想就在那上活動,叫做「住」。

 

 

 

現在說,佛現在在林中,坐一樹下,他的內心住在什麼地方呢?住在天的境界。這個天的境界,在《大智度論》上說,是佈施,就是拿出自己的力量來利益別的人,有這種好心腸,這叫做天住。但是在唯識的經論上又有不同的說法,就說初禪、二禪、三禪、四禪這是天住。我想這裡就是這樣解釋好,就是佛這個時候的內心在初禪,有的時候在二禪、三禪、四禪,是在禪定裡邊住,這樣子叫天住。

 

 

 

「時有眾多比丘」:這個時候,佛不是一個人在那裡,還有很多的比丘在這個地方。「出房外林中」:從房子出來,到房外的樹林子裡邊「經行」。經行就是身體在那裡來來往往的走路,而心裡面還是修四念處觀的。

 

 

 

「遙見薩遮尼犍子來,漸漸詣諸比丘所」:遠遠地看見薩遮尼犍子來了,漸漸地就到了諸比丘的旁邊。就「問諸比丘言:沙門瞿曇住在何所?比丘答言:在大林中,依一樹下,住於天住」:這些比丘也就是坦白地這樣子告訴他了。

 

 

 

「薩遮尼犍子即詣佛所」,就到佛的地方去。「恭敬問訊,於一面坐」:問訊有個問安的意思,這是見面的一種禮貌。問訊好了,就在一面坐下來。「諸離車長者亦詣佛所,有恭敬者、有合掌問訊者,問訊已,於一面住」,在一面住。

 

 

 

「時薩遮尼犍子白佛言:我聞瞿曇作如是說法」:我聽人說瞿曇是這樣子宣揚真理的;「作如是教授諸弟子」:說這樣的真理來教授他的徒弟、他的弟子。「教諸弟子:於色觀察無我」,究竟怎麼說法呢?是這樣說的:於色觀察無我,「受、想、行、識」也「觀察」它是「無我」的。「此五受陰勤方便觀察,如病、如癰、如刺、如殺,無常、苦、空、非我」,是這樣教授他的弟子的。

 

 

 

「為是瞿曇有如是教?為是傳者毀瞿曇耶?」我聽人說你這樣說法,這是瞿曇有這樣的教導、有這樣的說法嗎?聖人教導眾生的話叫做「教」。有這樣的說法?「為是傳者」,為是別的人、輾轉傳說的人,「毀瞿曇」,他譭謗你,說你說這樣的教法嗎?

 

 

 

「如說說耶」:說他不是譭謗,是如你所說而傳說給別人嗎?是那樣子?「不如說說耶」:那個宣傳的人不如你所說,他另外有所說、就說是你說的,是那樣嗎?「如法說耶」:你這樣的說法,是如于諸法的真實相而宣說嗎?是「法次法說耶」:「法」、「次法」這是兩個意思。若按佛法來講,這頭一個「法」就是涅槃;第二個「次法」就是八正道、三十七道品、六波羅蜜這些佛法。「次」這個字,在這裡也有個隨順的意思。涅槃是我們佛教徒的歸宿處,但是我們怎麼樣才能到那裡呢?就要修學三十七道品。三十七道品它不是涅槃,但是它能隨順涅槃;你這樣修行的時候,它慢慢地、慢慢地就把你送到涅槃那裡去了,所以它叫次法。這個「次」有個隨順的意思,可以這樣講。「法次法說耶」:就是說,你說的這個法是最高的真理,或者是次於最高的真理的法,是這樣嗎?

 

 

 

「無有異忍來相難詰、令墮負處耶」:「異忍」就是不同思想的人,他內心裡面能忍可這樣的真理;但是和你忍可、認可的真理不同,所以叫異忍。沒有不同思想的人「來相難詰」:來到你這兒來難問你,使令你輸了,「墮負處」,你沒有勝,你輸掉了。有沒有這個情形呢?

 

 

 

「佛告薩遮尼犍子」:他問完了,佛就回答他,告訴薩遮尼犍子。「如汝所聞,彼如說說」:像你所聞的,就是聞馬勝比丘所說的這一段佛法;我說的佛法是如你所聞的,是一樣的。「彼如說說、如法說、法次法說,非為謗毀,亦無難問令墮負處」,沒有世間人能同我辯論,使令我輸了,也沒有這回事。

 

 

 

「所以者何」:究竟是怎麼回事呢?「我實為諸弟子如是說法!我實常教諸弟子,令隨順法教」:隨順我的教導、隨順我說的法去修行。「令觀色無我,受、想、行、識無我;觀此五受陰如病、如癰、如刺、如殺」,觀此五受陰「無常、苦、空、非我」的,我是這麼說的。佛也坦白地承認,承認這樣說。

 

 

 

「薩遮尼犍子白佛言:瞿曇!我今當說譬」,佛這樣子回答以後,薩遮尼犍子就對佛說:瞿曇!我現在應該說一個譬喻來開示你。

 

 

 

「佛告薩遮尼犍子:宜知是時」,你應該知道正是時候,你說好了。

 

 

 

「譬如世間一切所作,皆依於地」:譬如世間上一切的人有所作為的時候,都不能離開大地,都要依止大地才能有所作為的。這是一個譬喻,那麼在他的有我論怎麼講呢?「如是色是我人,善惡從生」:我們這個身體,眼耳鼻舌身這個生命體的色,它就是我!就是人、就是我。「善惡從生」:就像大地似的,為一切活動作依止處。說這個「我」,一切善也從我生出來的、一切惡也是從我生出來的,就是我能做善、也能做惡,做善也是我、做惡也是我。「受、想、行、識是我人」,也是我,善惡也是從這裡生出來的。這是一段,這底下又說。

 

 

 

「又複譬如人界、神界、藥草、樹木,皆依於地而得生長」:譬如人的世界、或者神的世界,或者說是藥草、樹木這些東西,都是依止大地才能生長的。「如是色是我人,受、想、行、識是我人」,都是我。

 

 

 

「佛告火種居士」:佛告訴火種居士。「汝言色是我人,受、想、行、識是我人耶」:這底下,佛正式來反駁他:你剛才說色是我、受想行識也是我嗎?

 

 

 

「答言」,薩遮尼犍子回答:「如是!瞿曇,色是我人,受、想、行、識是我人」,這個五蘊就是我!「此等諸眾悉作是說」,隨我來的這麼多的人,他們完全都是這樣想的。

 

 

 

「佛告火種居士:且立汝論本,用引眾人為?」佛說,你就建立你的中心思想好了,你把你的宗旨明明白白地說出來就夠了。「用引眾人為」:何必說別人怎麼怎麼說法?不需要說,你就說你自己的思想,你認為這是我,你就這麼說好了。

 

 

 

「薩遮尼犍子白佛言:色實是我人」,佛這麼樣訶斥他一下,他又回答一下:色實在是我,是我人。

 

 

 

「佛告火種居士」,這底下佛就正式地反駁他。「我今問汝,隨意答我」:我現在提出我的看法,你隨你的意回答我。我先說個譬喻開示你,「譬如國王,于自國土有罪過者」:犯了法了,有罪過的。「若殺、若縛、若擯、若鞭」:那麼這時候這個國王對這個有罪的人,或者是殺這個有罪的人;或者把他綁起來;或者把他驅逐了,驅逐出境;或者是鞭,處罰他、鞭打他;或者是「斷絕」他的「手足」,這樣做。

 

 

 

「若有功者,賜其象馬、車乘、城邑、財寶」,前面是說有罪過的,國王可以這樣做;若是對於國家、人民有貢獻、有功勞的人,那麼國王可以賜給他象馬、車乘,或者賜給他一個城、或者一個邑,或者給他財寶。「悉能爾不?」國王對有罪過的、或者有功勞的,這樣子賞罰,能不能?他能不能這樣做呢?

 

 

 

「答言:能爾!瞿曇」:薩遮尼犍子回答說:是能的!國王對於有功勞的人能賞,有罪過的人能罰他的,他能這樣做。

 

 

 

「佛告火種居士:凡是主者,悉得自在不」:說是國王是這樣子,這就表示國王是國家之主,他能很自在地處理事情。說是我們人執著有我,我是一身之主,那麼你若執著有我的話,是一身之主,我做善、我做惡,我怎麼都可以做。那麼,凡是主者,是不是完全能夠很自在的呢?是不是能這樣子呢?

 

 

 

佛這一句話問得非常重要!事凡是能作主、有我的,凡是有我的,我是一身之主,是不是它也能像國王似的,能夠很自在地處理事情呢?

 

 

 

「答言:如是!瞿曇。」是的,是這樣。

 

 

 

「佛告火種居士:汝言色是我,受、想、行、識即是我,得隨意自在,令彼如是、不令如是耶」:說色是我、受想行識是我,那麼這就是主了!這個主,它能不能像國王那樣的隨意自在?我叫它這樣就這樣、我不叫它這樣就不這樣,是不是?或者說明白一點,說是我這個人個子長得矮,我叫它高一點可不可以?說我的相貌很醜陋,我不歡喜,我叫它端正一點可不可以?其實下邊另有別的意思。「令彼如是、不令如是耶?」佛這樣問他。

 

 

 

「時薩遮尼犍子默然而住」:薩遮尼犍子沒有話說,就是默然,默然而住。

 

 

 

「佛告火種居士:速說!速說!何故默然?」佛這時候告訴火種居士,你趕快回答我,趕快回答我!為什麼默然不出聲了呢?「如是再三」來問,「速說!速說!何故默然?」說了三次。

 

 

 

「薩遮尼犍子猶故默然」:還是沒有話好說。

 

 

 

「時有金剛力鬼神」:就是手持金剛的鬼神,就叫金剛力鬼神。下麵的小字加個「士」,金剛力士。金剛力士這個鬼神持金剛杵——金剛成的杵,這個杵能發出來「猛火」,很猛、很盛,「熾然」。「在虛空中」,這個金剛神——金剛力士拿著猛火熾然的金剛杵,在虛空裡邊,「臨薩遮尼犍子頭上」,就是接近、臨近薩遮尼犍子的頭上。「作是言」,金剛神作是言:「世尊再三問,汝何故不答?我當以金剛杵碎破汝頭,令作七分!」你若不回答,我就杵碎你的頭成七分。

 

 

 

「佛神力故,唯令薩遮尼犍子見金剛神」:佛的神通力令薩遮尼犍子他自己能看見金剛神,餘眾都不見的。「薩遮尼犍子得大恐怖」:這時候他害怕了。「白佛言:不爾!瞿曇」,這時候回答了,說是:「不是的!不是的!」答覆了這句話,「佛告薩遮尼犍子:徐徐思惟」,佛前邊是叫他速說、速說;現在佛又說,你慢慢地再想一想。「然後解說」,然後你再解釋解釋你的意見。

 

 

 

「汝先於眾中說:色是我,受、想、行、識是我,而今言不,前後相違」,現在說色不是我,受、想、行、識不是我;這樣子,你前面說的話、後面說的話,自相矛盾了!「汝先常說言:色是我,受、想、行、識、是我。火種居士!我今問汝:色為常耶、為無常耶?」我們不要說外邊的山河大地,就說生命體上的這個色——地水火風、眼耳鼻舌身——它是沒有變化的呢?是有變化的呢?

 

 

 

變化,當然我們不要說什麼哲學、宗教,多數人自己也感覺到,最初人在嬰兒時候的身體是什麼樣?後來又變成一個童子、變成個青年人、變成個壯年人、變成老年人了,這身體很明顯的是有變化的,它不是常住不變的。「我」的定義是常住不變;現在你的身體是常住不變的、是常耶?為無常的呢?

 

 

 

「答言:無常!瞿曇」,是無常的。你若說是無常,那色就不是我了。因為我是常住,色是無常,它們的含義不一樣,怎麼能說是相即的呢?怎麼能說色是我呢?如果色是我,與我的定義不符合,那也不能說是我。

 

 

 

「複問:無常者是苦耶?」若說它是有變化的,那麼是不是苦惱呢?「答言:是苦!瞿曇」,是苦!若說是無常,就是苦惱。

 

 

 

「無常就是苦」這句話怎麼講法呢?無常是變化的意思。如果再明顯地說,就是由無而有、由有而無,這就叫做無常。原來沒有、現在有了,這就是生;有了以後、又沒有了,就是滅。生滅就是變化的意思,原來是有、後來沒有,這就是生滅變化。那麼這樣的生滅變化,有微細、粗顯的不同。特別微細的,我們若不沈下心來仔細地觀察就不知道,粗顯的我們能夠感覺到。譬如說這燈光,它就是剎那剎那地生滅變化,但是我們若不仔細地去觀察就不知道。那麼我們的身體上的四大,在佛法上來說,也是剎那剎那變化的。但是現在說:無常就是苦!這個道理怎麼講法呢?譬如說,我們現在很快樂,生活很快樂。快樂存在的時候,我們不感覺到苦;其實也可能是苦、也是苦,不過我們覺悟不到,感覺到快樂。快樂失掉了,失掉了的時候,我們心裡不歡喜,就是苦了。由有而無,這就是無常。快樂的事情沒有了,我們心裡面痛苦。快樂的事情,我們願意它常在,常常快樂。但是可愛的快樂沒有了,在佛法上叫做壞苦;這種快樂的事情壞了,我們就苦惱。說是我們沒有苦惱,但是現在由無而有,有了苦惱;原來沒有苦惱,由無而有,由無而有就是無常,沒有苦而現在有苦了,所以這也是無常就是苦。

 

 

 

好像是一九七三年、是七幾年?香港股票漲得很厲害、漲得很快,很多人買股票,很多人發財了;但是忽然間股票就跌下來了,跌得很厲害,就很多人跳樓,很多人就死掉了。有的人在河邊上,有人的鞋放在那裡,這人就不見了。這就是無常的變化使令人受不了,所以無常就是苦!

 

 

 

我再多說一點。我們看司馬遷的《史記》上,說這個楚霸王。楚霸王把王子嬰……,劉邦、張良這些人率領的軍隊,他是先到了咸陽,但是當時楚霸王的力量太大了,張良這些人,這個時候陳平可能是在,這些謀士說是要等楚霸王到來,我們要讓他一步。那麼楚霸王來了,他那時候的威力是不得了,就把王子嬰殺掉了,放了一把火,就把阿房宮也燒掉了。然後就封很多的人,劉邦是封之為漢王,還有很多人都封好的,他就回到徐州去,做西楚霸王。這個時候楚霸王是不得了!正是快樂的時候。

 

 

 

但是,後來韓信這些人同劉邦合作,把楚霸王圍在垓下,垓下是安徽的靈壁縣的一個地方。楚霸王這個時候,隨從他的人都很少了,軍隊還沒有糧了,這個時候楚霸王很苦!所謂「四面楚歌」就是這個時候。那麼他就睡不著覺、起來,同他的太太虞夫人,就是流淚了。楚霸王這個英雄不得了,到這時候也是流淚了!說了一些話,這個話我們不必念。後來就從劉邦的軍隊的包圍跑出去,到了烏江就自殺,死了!這表示什麼意思呢?這無常的苦若來了,受不了,就活不下去,要死了。

 

 

 

那麼劉邦是勝利了。劉邦勝利了,但是也有人同他造反,他去平反以後,就回到他老家去,召集了很多的小孩子,鄉村的父老在那兒飲酒、唱歌、跳舞,做這種事。劉邦他作了一個「大風歌」,這「大風歌」我說一說。

 

 

 

「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四海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這《史記》上寫他這個歌以下,說是劉邦的淚——數行下!就是流淚,哭了。這就也是一種苦。劉邦這種人能作出這麼一個「大風歌」,這「大風歌」作得是好!

 

 

 

「大風起兮雲飛揚」:這虛空裡的雲停不住了,風把它一吹,都飛揚了、都吹跑了。其實這等於是個譬喻。「威加四海兮歸故鄉」:他的威力統一了中國,所有的英雄好漢都被他打倒了,所以「大風起兮雲飛揚」這樣意思。那麼「威加四海兮歸故鄉」,這個時候回到他的故鄉,真是特別光榮了。但是「安得猛士兮守四方!」這是時候是把韓信也殺掉了,他心裡面也就痛苦!統一了中國,他作了皇帝。他也知道,別人作皇帝,你起來造反,你若作皇帝,也會有人起來造反!所以這個心就不安了。說是怎麼能夠得到一個猛士保護我的安全?「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但是,你得到一個猛士守四方,又怕這個猛士造反。沒有猛士守四方更不得了;有猛士,心也放不下。

 

 

 

楚霸王是失敗了,無常是苦!劉邦成功了,他是樂嗎?他心裡不快樂,他也是流淚。所以,「無常是苦耶?」無常是苦啊!我們人間,我們也不是楚霸王、也不是劉邦,我們是一個小小的老百姓,誰常是如意的啊?很多很多的事情都是不如意,不如意事常八九!

 

 

 

那麼這上面說:「無常者是苦耶?」所以他回答:「是苦!瞿曇。」是苦啊。說是我們或者是宿世的福報、或者現在的智慧,有多少成就,心裡面感覺到滿意快樂;這個快樂失掉了,哎呀!感覺到很痛苦。或者有其他事情做錯了,招引很多的苦惱來,這時候苦惱!這是很明顯的苦惱,我們是能感覺到的。

 

 

 

如果說我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有的時候我心裡也沒有什麼苦、也沒有什麼樂,那麼這個時候應該說是不苦不樂吧?我們可以這樣想吧?或者說一個人也沒有什麼大的成就、可也沒有什麼不好,生活平平靜靜地,平安就是福,這應該是好吧?但是在佛法裡面講,這也不是好境界。

 

 

 

在《俱舍論》上有幾句,它引別的經上的話:「如以一睫毛,置掌人不覺」:譬如睫毛,就是上眼皮、下眼皮相連接,邊上的毛。「置掌人不覺」:放在手掌上的時候,感覺好像沒有放在上面,不感覺有個東西。「若置眼睛上」,就是不得了!若把這睫毛放在眼睛裡頭,這眼睛很不舒服。「為損及不安」,就心裡面感覺到,哎呀!這眼睫毛會傷害我的眼睛,心裡就不安,也是不舒服,會生起不安。

 

 

 

這是一個譬喻,還沒有正面說出來道理。正面說出來是什麼呢?「智者如眼睛」:有智慧的人,就譬如眼睛似的。「智者如眼睛,能覺行苦睫」:有智慧的人,也就是學習佛法的人,他能夠感覺到不苦不樂的時候也是苦。不苦不樂的時候,這個苦叫做行苦,它也是苦。「愚夫如手掌」:我們糊塗的人像手掌這樣子,「不覺行苦睫」:不苦不樂的時候,感覺到不苦,其實那也是苦。

 

 

 

那麼不苦不樂的時候,佛法有什麼理由說這也是苦呢?有什麼理由?不苦不樂這個境界,我們凡夫欲界的人,也有時候有這種境界。或者是欲界天的人,樂的時候特別多,不苦不樂的時候也可能有,但是比較少。色界天上的人,初禪、二禪、三禪都是樂;到四禪以上、無色界天,都是不苦不樂的。那麼,佛法裡面講不苦不樂,為什麼也說是苦呢?我們若仔細從經論上去閱讀,就會明白這個道理。

 

 

 

譬如說這一個人,他生存的時候很規矩,規規矩矩,品行還不錯,沒有做什麼壞事;但死了以後,到地獄裡面去了。什麼原因呢?就是他那個色受想行識裡邊,從無始劫來造了很多的惡業,就是到三惡道去受苦的罪業。這個罪業就在你不苦不樂的那色受想行識裡面隱藏著。不但是我們一般的人,就是色界天上的人、無色界天上的人,他那個不苦不樂的心裡面也是一樣,也有無量劫來的罪業在那裡隱藏著。

 

 

 

說是我們這一個人,身體很健康,生活很快樂,忽然間來了大病了,這怎麼回事呢?當然,可能我們的飲食有問題,也可能生活不正常;但是,特別嚴重的病,在佛法上講,那就是有罪,這個罪使令你有大病。那麼,那個罪也就在你不苦不樂的色受想行識裡面隱藏著的,一樣的。我以前也說過,譬如人駕車,駕這個汽車在公路上跑,跑得很正常、很好;但是,跑跑它會有毛病了,你不修理,你也到公路上跑,忽然間這個毛病爆炸了就是不得了!

 

 

 

我們人的色受想行識裡邊,無量劫來當然也可能做了一些善根、功德,但是也造了很多的罪,這個罪在心裡面隱藏著,我們凡夫肉眼,不知道它什麼時候爆炸、不知道什麼時候發生作用,就使令你得了苦惱的果報了!就是這樣子。如果你用佛法的道理來觀察,說我現在也不感覺苦、也不感覺樂,還是不得了,也是不得了!

 

 

 

所以,《涅槃經》上說,人應該觀察人的壽命是無常的!觀察這壽命是無常的。就是還有七天就要死了,這七天趕快作功德、趕快栽培善根。說「還有一天!」一天你趕快修學聖道、栽培善根!趕快地栽培。這樣子使令你將來的生命能多諸福樂,不要空過了,不要空過時間!

 

 

 

所以,在佛法的深一層的看法,快樂雖然是人喜愛的,我們歡喜快樂;但是樂也能使令你苦。我們人間的人,如果你仔細地觀察,可愛的事情不是很多,只是自己沈迷在裡邊,不大覺悟就是了。諸天的樂和人間比較是好一點。諸天——欲界六天乃至色界天的樂是好一點,但是他們臨死的時候苦惱,因為就是同那樂的境界離別了,就是愛別離苦。我們人若是受了苦,就不想活下去,就是願意死;這也是因為沒有可留戀的了,所以他死的時候,就是認為死以後可能快樂。其實自殺也不是好事。

 

 

 

我的意思是說:諸天很快樂,我們人可能會羡慕他,但是他臨死的時候比人苦!這就可以知道:樂使令他苦!也可以這樣講。那麼樂無常了,所以就苦得不得了。

 

 

 

所以這句話:「色為常耶、為無常耶?答曰:無常!瞿曇。複問:無常者是苦耶?答曰:是苦!瞿曇。」無常就是苦!平常我們的感覺是有三種:苦惱的感覺、快樂的感覺、不苦不樂的感覺,佛法也承認我們人是有樂的;但是,深一層看,樂使令人苦,使令人很苦的。所以世間上凡夫的事情,都不是那麼理想,只有聖人才是真實的安樂自在。

 

 

 

「複問:無常苦者是變易法,多聞聖弟子甯于中見我、異我、相在不?」佛又問,複問:「無常苦者是變易法」,我們這個生命是無常變化的,你控制不住的。它要變化,你不能控制它的。那麼,它變化就使令你苦惱,這是個變易法。

 

 

 

「多聞聖弟子甯于中見我、異我、相在不?」「多聞聖弟子」:就是能聽聞佛法,叫做多聞。什麼是佛法呢?你觀察這個五蘊身是無常、苦、無我、空,它是如癰、如刺、如病、如殺,你這樣生厭離心,能得聖道。你能這樣子聞、能這樣思惟、修行,你就是多聞聖弟子。

 

 

 

「於中見我、異我、相在不」:「聖弟子」就是佛的弟子,佛是聖。他在這個無常、苦、變易法的色受想行識裡邊,他會見我嗎?在這裡面看見有個我?這色受想行識是我嗎?「異我」:就是色受想行識不是我,是另外有一個常恒住、不變易的我,叫做異我,是這樣意思。

 

 

 

前面「見我」:色受想行識即是我,叫做見我。「異我」:就是和色受想行識不同;色受想行識是生老病死、是必朽之物,一定是要敗壞的;但是另外有個不敗壞的我,這個我是異於色受想行識的,這叫異我。「相在」:就是這個我在色受想行識裡邊,或者說色受想行識在我裡邊,這叫「相在」。

 

 

 

那麼佛就問:「多聞聖弟子甯于中見我、異我、相在不?」答曰:「不也!瞿曇。」不是的,多聞聖弟子是不見有我、也不見異我、更不見相在,是無我!沒有我的。

 

 

 

「受、想、行、識亦如是說」:前面說在色裡邊,見我、異我、相在否?現在受想行識亦複如是,就在這受裡邊,見我、異我、相在否?在想、行、識裡邊,見我、異我、相在否?「亦如是說」,也是這樣子,也是沒有我的!都是生滅變易,那有常恒住、不變易的我呢?沒有這回事。

 

 

 

《莊嚴大乘經論》上也有提到,當然《大智度論》也有提到,說是如果你執著識是「我」——就是我們身體裡面這個識(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意識),當然意識是最重要的——這個意識是我。如果這意識是我,前面說「我」就是主,主就是自在。那麼我們有快樂的事情出現的時候,如果「我」是有自在的作用的話,應該叫這個樂常在而不滅;事實上能不能?也是做不到。有苦惱的事情來了的時候,你這個識感覺到苦,你如果是自在的話,你可以把這個苦驅逐出去吧?都是不容易辦得到!所以,你不應該執著在色受想行識裡邊有個我的,你不應該承認有個我。

 

 

 

釋迦牟尼佛的智慧觀察,觀察色受想行識是無常、苦、空、無我,是生滅變易,這裡邊沒有我。如果有我的話,就應該說色、受、想、行、識、我,應該這麼說,應該說眼、耳、鼻、舌、身、意、我,應該這樣;因為沒有,所以只說色受想行識,只說眼耳鼻舌身意,所以不承認有那個我。但是,色受想行識假名為我是可以的,說「我今天到街上去買東西去了」,這也是可以。假名為我,大家語言文字上的方便,可以有這個字,可以這樣用;但是你不能執著有一個實體性的我。如果那樣執著,事實上沒有那個道理,因為「我」是自在的意思。這是外道對於「我」有一個定義,就是常恒住、不變易、有主宰性的,叫做我。那麼佛觀察色受想行識沒有這個道理,所以不承認有我。

 

 

 

這樣說,佛法就是無我論。當然這樣的理論,我們昨天引《顯揚聖教論》,《瑜伽師地論》也是有,就是唯識的經論裡面是說無我,《中觀論》、《大智度論》、鳩摩羅什法師翻的《摩訶般若波羅蜜經》,都是說這樣的道理,都是無我論。這樣和《阿含經》是一致的,都承認無我。說無我,當然有的人不同意,認為還是有我好。現在我又過點了,我們明天再說,就講到這裡。

 

 

 

「佛告火種居士:汝好思而後說。」在前面佛反駁火種居士的邪知邪見,佛的意思:色受想行識裡邊是沒有我的。什麼理由呢?就是你作不得主。「凡是主者,悉得自在不?」就是不得自在,所以是無我。後邊又說到:「色為常耶、為無常耶?」答曰:「無常!」因為無常,所以也是無我。因為有我論的人,他認為「我」是常恒住、不變易的;現在承認是無常的,也就等於是承認無我。所以,不自在所以無我,無常也是無我。「無常者是苦耶?」苦也是無我的意思。因為我的定義有自在的意思,就是作得主;你若能作得主,應該是沒有苦。你說沒有苦就沒有苦,那就是有我;結果苦來了,你只有去受苦,你不能夠拒絕它,你不能像國王那麼自在,所以也是與有我的含義是矛盾的,所以,有苦就表示是無我。

 

 

 

這底下,佛告火種居士:「汝好思而後說。」你心靜下來,好好的思惟思惟,然後再表達你的意見。

 

 

 

「複問火種居士:若於色未離貪、未離欲、未離念、未離愛、未離渴,彼色若變、若異,當生憂悲惱苦不?答曰:如是!瞿曇。」這以下表示執著有我的人就有很多問題,說這個問題。「若於色未離貪」執著有我,其實就是無明的意思,沒有智慧,是愚癡的意思。愚癡的人他執著有我、也執著有色受想行識、執著有色聲香味觸法,一切都是執著是有的。有了以後,當然他就會貪著,貪著追求。這裡邊的含意,就是一切眾生從無始以來,就是不斷地這樣熏習,這貪瞋癡不斷地活動、不斷地熏習、不斷地執著有我、有我所。那麼這樣子情形會怎麼樣呢?佛會很明白地顯示這件事的過失。

 

 

 

「若於色未離貪」:假設這個人對於色受想行識的色——可以有內外之別:就是自己的身體是內色、外邊的一切的地水火風是外色——沒能夠遠離貪的煩惱。

 

 

 

「未離欲」:貪和欲有共通的意思,如果說它有別義的話,「貪」就是他愛著的那個境界,他認為所愛的境界非常好,很寶貝、很寶貴,生愛著心,那就是貪的意思。「欲」就是老是不知足,總是再進一步才好;但是進一步還是不夠,老是不知足地愛,所以叫未離欲。

 

 

 

「未離念」:念是什麼意思呢?就是對於所貪欲的境界,心裡面常常憶念,常常憶念那件事。人是那樣子,你愛著什麼事情,什麼事情很容易地出現在你心裡面,那就是你心在念它,這樣意思。

 

 

 

「未離愛」:這個愛就把前面的貪、欲、念總起來說;總而言之,就是愛著那個境界。這個愛也就是表示,心裡面願意同所愛的境界能夠會合,那叫做愛。

 

 

 

「未離渴」:「渴」是形容這個愛的。在《涅槃經》上說這個渴,說個譬喻。說是人渴了,你應該喝水,或者喝糖水能解渴;他不!他吃鹽。他吃鹽,越吃越渴、越吃越渴,越渴還越想要吃鹽,所以叫做渴。這就表示人的這個愛永久也不能滿足,一直地愛下去。其實這就是一個苦惱。

 

 

 

若是一個人他沒離貪、欲、念、愛、渴的話,「彼色若變、若異,當生憂悲惱苦不?」所愛的色若變化了、不同了,不同於你所愛的境界了,「當生憂悲惱苦不」,會不會生出來憂愁、悲痛的苦惱呢?佛這樣子問。

 

 

 

「答曰:如是!瞿曇」,火種居士說:「是的!是的。」

 

 

 

「受、想、行、識亦如是說」:就是你沒能夠於受想行識離貪、欲、念、愛、渴,那你那個受想行識變化了,你生不生憂悲苦惱呢?這件事,色的變易與受想行識是聯合、合起來的,不是孤立的。或者說,色的變易、受想行識是思想上的變易。那麼你原來有所愛著,變易了的時候就有苦惱。所以「亦如是說」。

 

 

 

「複問火種居士:於色離貪、離欲、離念、離愛、離渴,彼色若變、若異,則不生憂悲惱苦耶?答曰:如是!瞿曇,如實無異。」是!你說的是真實的、是沒有錯誤的,「受、想、行、識亦如是說。」

 

 

 

這個事情,我們從這段文上,應該會想到:聖人——依據佛法修行得了聖道的人——就是沒有人情了。我們應該是這樣講,他是沒有人情了;對於任何的境界,他沒有貪愛心。所以就看出來,大乘佛法說到菩薩道的事情。我們從大乘經論上看,佛菩薩是讚歎慈悲心!眾生的苦惱,佛弟子應該發悲心要救度一切眾生的。這個地方就表示出來:依據佛法修行,沒有貪瞋癡的煩惱了,那麼這個人就是遠離了世間,對於世間沒有貢獻,對於世間上眾生苦的事情,他也不管了。那麼怎麼樣才能有貢獻呢?就是要有慈悲心,才能夠行菩薩道去廣度眾生;他不會用貪瞋癡來度眾生的,因為他內心裡面沒有貪瞋癡了;而有貪瞋癡的人能度眾生嗎?實在是不能的!

 

 

 

我們平常的人學習佛法,對於佛法有了歡喜心,也願意去弘揚佛法、廣度眾生。若我們是凡夫的時候,我們發那一念的好心,佛菩薩也應該會隨喜。但是事實上,沒有斷煩惱的人行菩薩道,我看,行一個時期就有問題。所以,大乘佛法裡邊也是,你在凡夫菩薩的時候,你一定本身要修學聖道,過這個生死關才可以!才比較好;不然的話,這菩薩道不是太安全。

 

 

 

這裡說是「於色離貪、離欲、離念、離愛、離渴,彼色若變、若異,則不生憂悲惱苦」、「受、想、行、識亦如是說」。但是在《雜阿含經》上別的地方還舉出一個例子,那就是非常明顯了。舉出個什麼例子呢?佛告諸比丘說:「遠遠的山林裡邊,有人在那裡偷樹葉子,或者砍伐樹木、偷跑了。你們各位比丘心裡面怎麼樣想呢?」諸比丘說:「那遠遠的山林裡面被人家砍伐了樹木,我心裡面無動於衷,沒有什麼。」「若是有人把你的衣、把你的缽偷跑了呢?」「我心裡面不同意,我要把它找回來!」為什麼會有這個差別呢?就是這遙遠的地方的山林的樹木,你沒有愛著心,所以人家去偷了的時候,你心裡面不感覺什麼;你對於你自己的衣缽有愛著心,所以人家若偷去了,你心就不安了。

 

 

 

那麼這一件事應該是很明顯的。譬如說,我們到殯儀館去看,天天有人在那裡做喪事,但是那是別人的事,我心裡沒有事;但是若自己親愛的人,心裡面就苦惱!

 

 

 

從這件事不同的地方看出什麼事情呢?阿羅漢他對於自己的色受想行識,沒有貪、沒有欲、沒有愛、沒有念、沒有渴了,所以若是有什麼特別的因緣,你殺害他的身體,在阿羅漢他的心裡面沒有事。就像是你斬伐、砍了一棵樹似的,在他心裡面不在乎!所以得了阿羅漢果的聖人,能夠達到這麼樣一個境界,所以叫做「得解脫」,這後邊也說到得解脫,他就能解脫一切的苦惱。不過,《阿含經》上也說到一件事:假設你用刀殺他的時候,頭一剎那他也感覺到苦,也是有這感覺;但是第二剎那就沒有事。就是他那個正念、無我無我所的智慧一出現,就沒有事了,他就不苦。

 

 

 

在《般若經》上、其他的經論有提到:菩薩得無生法忍,得那個「忍」。那麼我們沒得無生法忍的人,有苦惱的境界,「你要忍!」這是很難很難的。得無生法忍的人,就是得了聖道的人,他有清淨無漏的、聖人的無我無我所、諸法畢竟空的智慧的時候,他就能忍!他那個忍,就像剛才說的一樣,你去砍那個樹葉、砍那一棵樹,在他心裡沒有事,他心裡面能夠忍,安忍不動。所以這可以知道,佛法的力量能把一個人訓練到這個程度!當然這個人在凡夫的時候修學佛法,他還沒有離開人間,還是父母所生的身體。若是到了阿羅漢以上的境界,他棄舍了這個臭皮囊、棄舍了這父母所生的身體,得了法性生身的時候,那是更不可思議的!是更不可思議的境界。那和我們凡夫完全是不同了,距離不知道幾千萬裡那麼遠了。所以,能夠努力地修學佛法,那真實是特別有意義的,不會白辛苦的!

 

 

 

「火種居士」,佛又招呼這火種居士。「譬如士夫,身嬰眾苦,常與苦俱」:說一個人為很多很多的苦惱纏繞其身,纏繞著他。他為這個苦惱的事情,心裡面很痛苦,常與苦在一起。我們凡夫沒有得無生法忍,當然是這樣子,常與苦俱。

 

 

 

「彼苦不斷不舍,當得樂不?」那個纏繞他身體的眾苦,若沒能夠斷舍的話,他是不會快樂的。所以在佛菩薩的心裡面看,眾生是很苦的!而眾生自己年輕力壯的時候,不大感覺苦。年輕力壯的時候,為什麼不感覺苦呢?年輕人因為如果是讀書讀得可以,到社會上感覺到前面有很多如意的事情等著我,我向前沖啊!其他苦的事都不計較,所以不感覺苦。但是你若真是到社會上,有多少年經驗了,社會上不是那麼容易過的,會感覺到苦,但是還不能真實感覺到苦。「身嬰眾苦,常與苦俱;彼苦不斷不舍,不得樂也。」

 

 

 

「火種居士!譬如士夫,持斧入山」,拿著斧到山裡面去,「求堅實」的「材」料。「見芭蕉樹洪大液直,即斷其根葉剽剝其皮,及至窮盡都無堅實」,這個芭蕉樹用斧子砍了幾砍,這芭蕉樹一點也不堅固,不能用它造房子的。

 

 

 

「火種居士!汝亦如是」,你也是和這芭蕉樹一樣。「自立論端」,你自己建立你的有我論的見解。「我今善求真實之義」,「我」是佛自稱,現在在你立的有我論這個地方,求你「有我」的真實義,求不到,沒有!「都無堅實,如芭蕉樹也」,像芭蕉樹似的,你這個有我論是建立不起來了。「而於此眾中敢有所說」,你敢這麼說。「我不見沙門婆羅門中所知所見、能與如來應等正覺所知所見共論議不摧伏者。「而便自說:我論議風,偃草折樹,能破金石,調伏龍象,要能令彼額津、腋汗、毛孔水流。汝今自論己義而不自立,先所誇說能伏彼相,今儘自取」,你以前說那個大話,說這些額津、毛孔水流、能破金石、調伏龍象這個話,都是假的了!那個恐怖的相,你都自己取了。「而不能動如來一毛」。

 

 

 

「爾時,世尊於大眾中,被郁多羅僧,現胸而示。」「郁多羅僧」中國話翻個上衣,就是佛披的七衣。「現胸而示」,把佛的胸顯現出來、顯示出來。「汝等試看,能動如來一毛以不?爾時,薩遮尼犍子默然低頭,慚愧失色。」所以外道也有些聰明人,但是這個聰明慢就是害了自己,實在是不能和佛辯論,結果是慚愧失色、默然低頭。

 

 

 

這一段引《阿含經》的文,這一段《阿含經》的義在科文上說,就是我空觀——用沒有自在、無常、苦來表示有我是不對的,是無我的;用這樣的義,觀察色受想行識是無我的,是這樣意思。這是第一段。

 

 

 

戊二、《顯揚聖教論.卷第九》

 

 

 

又我今問汝,隨汝意答。為即于蘊施設有我?為于諸蘊中、為蘊外餘處、為非蘊性耶?若即于蘊施設我者:是我與蘊無有差別,而計有我是實是常,不應道理。若于諸蘊中者:此我為常、為無常耶?若是常者:常住之我為諸苦樂之所損益,不應道理。若無損益,起法非法,不應道理。若不生起法及非法,應諸蘊身畢竟不起。又應不由功用,我常解脫。若無常者:離蘊體外,有生有滅相續流轉法不可得故,不應道理。又于此滅壞後於餘處不作而得,有大過失故,不應道理。若蘊外餘處者:汝所計我應是無為。若非蘊性者:我一切時應無染汙。又我與身不應相屬,此不應道理。(《顯揚聖教論》卷十九.大正31.524頁)

 

 

 

第二段是引《顯揚聖教論》第九卷。《顯揚聖教論》第九卷這個文,我認為說得非常好!但是比《雜阿含經》那一段似乎是費解一點。

 

 

 

「又我今問汝,隨汝意答」,這是無著菩薩,他是佛教徒,他是站在無我論的立場來問有我論者,說是:「我今問汝,隨汝意答。為即于蘊施設有我?為于諸蘊中?為蘊外餘處?為非蘊性耶?」這第一句話,「為即于蘊施設有我」:你認為在色受想行識裡邊有我,你是即蘊有我——就是你執著色受想行識當體就是我,你是這樣的意思?

 

 

 

「為于諸蘊中」:這第二句就不是了。你是另外執著有一個常恒住、不變易、有主宰能力的我。不是諸蘊,諸蘊不是我;另外有一個我,這個我在什麼地方呢?「于諸蘊中」,它住在色受想行識裡邊。

 

 

 

「為蘊外餘處」:你執著另外有一個我,它不住在色受想行識裡邊,是住在色受想行識之外其他的地方嗎?

 

 

 

「為非蘊性耶」:你執著這個我,是怎麼樣的我呢?「為非蘊性耶」,不是色受想行識?色受想行識這五蘊,色是一個物質性的東西,是生理的組織;受想行識是心理,是精神性的東西。現在說你執著這個我,是「非蘊性」,就是也不是物質的、也不是精神性的東西,那麼是個什麼東西呢?這樣問。

 

 

 

前面提出這幾個問題,這底下來駁他。

 

 

 

「若即于蘊施設我者」:假設你認為就是色受想行識就是我。我們開始那一天,我曾經說過,我們中國哲學似乎是沒有講究竟什麼叫做我,文字上是有「我」這個字;但是什麼叫做我,似乎是沒有人詳細地說明。印度的佛教和外道,對於我、或者無我,是明明白白地說出來了。當然,這件事對於佛法的修行有直接關係,所以這樣子說明。

 

 

 

「是我與蘊無有差別」:你若執著色受想行識就是我,那麼色受想行識和我是沒有差別的,它們就是一體的。「而計有我是實是常,不應道理」:色受想行識是無常的、是不真實的,色受想行識終歸是敗壞、終歸是老病死、要敗壞的,是無常的、必朽之物!那麼你執著的我不是敗壞的,它是有真實性的、它是常住、常存不壞的,這樣子不就不合道理了?和五蘊不一樣嘛!所以就是不應道理。

 

 

 

在佛法的道理上說,是凡是因緣生法,它就是要無常,終歸於空、終歸無常的。那麼說我的體性是真實的,就表示它不是因緣有的,所以它就是不會再敗壞,就成了永久性的了,所以是實、是常。你說五蘊就是我,那麼這個我就是不實、不常;你執著我是實、是常就不合道理,那等於說沒有我了。

 

 

 

「若于諸蘊中者:此我為常、為無常耶」:這個我是常住的?是無常呢?

 

 

 

「若是常者:常住之我為諸苦樂之所損益,不應道理」:如果說五蘊不是我,另外有一個我,不過它是住在色受想行識裡邊;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我們這個身體,也就是我們這個色受想行識、眼耳鼻舌身意,和外邊的色聲香味觸法接觸,有的時候快樂、有的時候苦惱。快樂的時候,對於我們的色受想行識有一點利益;如果是苦惱的時候,心裡面就受到傷害了。所以苦樂對於我們這個身體有損、有益。這個我在身體裡面住,也就受到苦樂的損益;受到了苦樂的損益的時候,這個我就是有變化了,有變化就不是常住的,所以你說是常住的就不合道理。

 

 

 

「若無損益」:說是我執著這個常恒住、不變易的我在身體裡邊,雖然這個身體有時候苦、有時候樂,而這個我不受影響,沒有損、也沒有益。那若沒有損、也沒有益的話,「起法非法,不應道理」:你會發起合法的行動、發起非法的行動,會做出這件事來。就是有苦惱的事情出現的時候,我們就會拒絕;拒絕這苦惱的事,有可能用合法的辦法、有可能用非法的辦法,去排斥這個苦惱。如果安樂的事情來了,要保護這個安樂;或者安樂的事情若被人破壞了的時候,自己就會發出來行動,發出合法的行動、或者是非法的行動來保護這個安樂、或怎麼的。

 

 

 

說是「我」在身體裡面居住,不受影響;不受影響,為什麼會發出來這種行為呢?譬如說是遙遠的山裡面的一棵樹被人偷走了,我心裡面不在乎,所以我也不去干涉這件事,我不需要採取什麼行動。但是若是你自己的財物被人家偷去了,你就會要採取行動了。那麼這可以看出來:你說「不受影響」這句話立不住。若無損益,你發起法、非法的行動,這句話不對,不能成立的。

 

 

 

「若不生起法及非法,應諸蘊身畢竟不起」:好!你說你不起法、非法,也可以。你發起來的合法的行動,或者是你利益別的人,這就是善業;若是起非法的行動去傷害別人的話,就是惡業。做善業、做惡業的時候,你有了這個業力,就招感果報。這個身體死掉了以後,又有一個生命體出現,就是自己的善惡業招感的。你說苦樂來了的時候,對你沒有損益,你不發起法非法;若不生起法非法的業力,那麼你這個身體死掉了,以後就不會再有身體了,「應諸蘊身畢竟不起」,就不會再有身體了。那麼,有沒有這種事呢?這是不對了!怎麼不對呢?

 

 

 

「又應不由功用,我常解脫」:阿羅漢他若是這個父母所生的身體壽命盡了的時候,這個身體就死掉了。身體死掉了的時候,是前一剎那這個色受想行識滅了,後一剎那色受想行識不生,就入於不生不滅的境界了,阿羅漢是這樣子。

 

 

 

現在這個有我論者,他不起法非法的行動,就是沒有業力了。其實按道理說,要沒有貪瞋癡的煩惱,他才不生起招感生死的業力,那樣子,他死亡了以後就入涅槃了。說是有很多很多煩惱的人,他是執著有我,不起法非法——那有這種事情呢?所以如果這樣的話,「應不由功用」,就不須要用功修行,你就入涅槃了,像阿羅漢一樣,這個身體死掉了,就入涅槃了,就解脫老病死了,應該是那樣子嗎?事實上也沒有這種事。

 

 

 

所以,這一段文的結論,應該說:你若執著有個實體的我在身體裡面居住,它就會受苦樂的影響,它就不是常住的,它就是有變化的,就不是常住之我了。它受到苦樂的影響,就會發起法非法的行動,它死亡了以後,這個法非法的業力又招感果報了,所以不能說「不由功用,我常解脫」,不應該這麼說。這樣子,無著菩薩的辯才,在這裡看出來:能夠把有我論者說得他這個常恒住的道理不能建立起來。

 

 

 

「若無常者」:說這個我不是常住的,也是生滅變化的。「離蘊體外,有生有滅相續流轉法不可得故」:說是我們一切眾生,若離開了色受想行識這個五蘊之體以外,另外還有一個有生、有滅、相續流轉的事情,不可得,沒有這種事。就是所有有生滅變化的事物,都在色受想行識裡面包括了;離開了色受想行識之外,另外沒有個生滅變化的事情的。所以你若執著我是有生滅變化,也就在五蘊之內了,不能說另外有個我的。「離蘊體外,有生有滅相續流轉法不可得故,不應道理」,所以你認為那個身體是無常的,離開五蘊另外有一個我,這是不對的。

 

 

 

「又於此滅壞後,于餘處不作而得,有大過失故」,前面說我身體有苦、有樂,我不受影響,我不需要起法非法的行動;那麼你死亡了以後,你還有沒有生命體?說有!有,那個身體是怎麼來的呢?是「不作而得」。「又於此滅壞後」,就是現在這個生命死亡了以後,生到別的地方去,或者是從人間死了,到天上去;或者從人間這個地方死了,到另一個地方去,又得到一個身體,那個身體是怎麼來的呢?「不作而得」:不因為作法非法的業力,就有一個生命體的果報。「有大過失故」:這個過失太大了!你自己沒有作業,就是無因而有果,這是不對的,完全是錯誤的!

 

 

 

當然,相信有大自在天的這種人,就是:這果報是大自在天給我們的,他叫我們受好的果報,那你實在真是好了;要你受一個苦惱的果報,那麼你只有受之,你沒有辦法排斥的。但是,佛教的理論不是這樣,是你自己的業力招感的,這樣子你自己可以改造你自己。

 

 

 

若是「不作而得」,你沒有辦法控制、沒有辦法改善自己,所以「有大過失」!若這樣講,人類沒有希望得到安樂了,只有由自然去安排這件事了。所以這種說法是「不應道理」。

 

 

 

「若蘊外餘處者,汝所計我應是無為」:若是說在五蘊之外,你執著這個我不住在五蘊裡邊,住在身體以外,住別的地方;說不是生滅變化的、是常住的,那麼,你所執著的我「應是無為」,應是無為法,沒有生滅變化就是無為。

 

 

 

「應是無為」這件事,「若非蘊性者」:無為就不是五蘊的體性了。五蘊是有為法;若是無為,它就不是五蘊的體性。那麼這樣的情形會怎麼樣呢?「我一切時應無染汙」:你執著這個我,一切的時候都沒有污染,都沒有煩惱的污染。因為在有為法裡面有煩惱的這件事,在無為法裡面沒有煩惱這件事。所以若是執著的我是無為,就沒有染汙了,那麼也等於說是不用修行也自然得解脫了。

 

 

 

「又我與身不應相屬,此不應道理」,如果你所執之我是無為的,這個無為的我和有為的色受想行識互相沒有辦法有關聯,這也不合道理。事實上所有的一切眾生執著我,都是在色受想行識上執著的,而不是離開色受想行識另外執著有我的,不是的!所以,「此不應道理」。

 

 

 

在這一段文裡面,我認為無著菩薩破有我論,破得很微細、很詳細。在《莊嚴大乘經論》上提到一件事,就是說:我們執著有我,這件事究竟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呢?執著有我,就是染汙的開始。因為執著有我,就會愛這個我,不是我就不愛,那麼就逐漸地會有瞋怒。愛我是貪,於我有傷害我就會憤怒,就會有貪愛、有瞋恚。執著有我就是愚癡,有了貪瞋癡就會造很多很多的罪過。這樣說,執著有我,就是生死的根本的意思。所以,釋迦牟尼佛一定是主張破這個我,所以主張無我。那麼修行的人應該先修無我觀。這在《中觀論》上也是這樣的意思的。

 

 

 

這以下,看《大智度論》這一段。

 

 

 

戊三、《大智度論.卷第十九》

 

 

 

行者思惟:是心屬誰?誰使是心?觀已,不見有主。一切法因緣和合故不自在,不自在故無自性,無自性故無我。若無我,誰當使是心!問曰:應有我!何以故?心能使身,亦應有我能使心。譬如國主使將、將使兵;如是應有我使心、有心使身,為受五欲樂故。複次,各各有我心,故知實有我。若但有身心,顛倒故計我者,何以故不他身中起我?以是相故,知各各有我。答曰:若心使身、有我使心,應更有使我者。若更有使我者,是則無窮。又更有使我者,則有兩神。若更無我,但我能使心,亦應但心能使身。若汝以心屬神,除心則神無所知;若無所知,雲何能使心?若神有知相,複何用心為?以是故知:但心是識相故,自能使身,不待神也!(《大智度論》卷第十九.大正25.200中~201上)

 

 

 

「行者思惟:是心屬誰?」修行人在修無我觀的時候思惟:我們這一念心是屬於誰?這話就是:是有我?是無我?這樣意思。

 

 

 

「誰使是心?」誰能夠支配我這一念心做種種的思惟、觀察、行動?「觀已,不見有主」,觀察了以後,不看見有我可得,沒有我的含義的。怎麼知道呢?

 

 

 

「一切法因緣和合故不自在」:所有的一切有為法,都是由因緣和合而有的;因緣不和合的時候就沒有這件事,所以一切法是不自在的。「不自在」在這一句話裡的意思:它不能離開因緣獨自存在;沒有因緣的時候,沒有這件事。譬如說我們敲鐘,敲鐘的時候就發出個聲音來,那麼敲鐘就是發出來聲音的一個因緣。若是聲音能夠獨自存在的話,不用敲鐘就有一個鐘的聲音,那就叫做自在,這個聲音能自己存在,那也叫做有自性的意思,聲音是有自性。但是事實上,你不敲鐘的時候,沒有鐘的聲音,所以它是不自在,所以它是自性空。

 

 

 

這件事,我們如果想修空觀,你要多思惟這個道理,你這麼思惟。像我們人的身體也是,如果我們沒有業力,也沒有父母的因緣,這個身體就是沒有,那麼這個身體就是不自在,這個身體就是自性空,就是這樣意思。如果這個身體是自性有,它是能自在的,那就不需要有業力、也不需要有父母的説明就有這個身體。因為是父母的幫助,那就有時間的限制。

 

 

 

我在美國聽見一件事,就是這個夫人作個夢,一個龍王向她要求要來投胎,希望她能同意,這就等於是向她申請,她就同意了。果然就是懷孕了(她就不避孕,就懷孕了)。後來就生一個小孩,這小孩有脾氣,脾氣很大!

 

 

 

這件事我們看出來什麼呢?就是有時間性。若是不避孕,這個凡夫境界隨時可以投胎;如果避孕,不能夠投胎;就是有病的時候,他不能來投胎的。這樣說,這個因緣生法就是有時間性,一定因緣和合的時候才能開始,到因緣離散的時候就死亡了。如果說我能自在,不需要因緣,那是什麼時候開始呢?就沒有時間性了。

 

 

 

我們用這樣的道理來觀察一切因緣生法,就可以知道一切法都有時間性的關係,就都是因緣生法,就都是不自在,也就是它自己本身是空無所有的,就是這個意思。空無所有、不自在,不自在就是沒有我;不自在,所以是無我。你多多地這樣思惟,的確是一切法都是無我、無我所,都是畢竟空的!

 

 

 

這是《大智度論》這樣說,經裡面也有這種話、論裡面也有這種話,這話說得很簡單!但是你若就是看這句話,可能還不是太明白。所以佛法還重視聞思修,重視你聞了以後要思。聞,也包括閱讀,包括你閱讀經文。你閱讀、或者是聽聞、或者是自己讀,然後你多思惟。思惟的時候不能憑空思惟,你要用一件事、假藉一件事。剛才說用這鐘聲,你用這鐘聲去思惟它不自在。思惟、思惟、思惟,時間思惟久了,這件事就通了,你就知道:我是空的,一切法也都是如此,一切法也都是空的!

 

 

 

「不自在故無自性」:不自在故,所以沒有它自己的體性。現在這個文,我們是說我空,其實這個地方也包括法空。一切法空,道理也是這樣子。

 

 

 

我們若不思惟的時候,我們不知道是無我、也不知道一切法空,我們就是老習慣的這種態度,遇見什麼事情,就是原來這個樣子。隨時貪心起來活動、隨時瞋心也出來活動。若是你思惟「一切法因緣和合不自在,不自在故無自性,無自性故無我」,思惟久了的時候,你這個理論——這個無我、不自在這種道理,在你心裡面熟了。熟了的時候,你遇見什麼事情,你就會這樣觀察,用「不自在」、用「無我」、用「無自性」去觀。去觀的時候,你原來的這個老家風、這貪瞋癡就變了,就不貪也不瞋,就會變,這就叫做改造自己!用佛法能改造自己。改造自己的方法,最初是聞,然後就是要思惟。如果你只是聞而不思惟,沒有用。你讀多少經論、很多,都用不上!

 

 

 

所以有人問:「我們怎麼能夠把佛法用在日常生活裡邊?」就是你要多思惟!你不多思惟,不行。就像人有武功,會拳,打少林拳。學會了,但是你天天要練,練得特別熟;土匪來的時候,你這個拳就可以用。如果你不練,不行;土匪來的時候,你不能伸手、你不能對抗他,這個道理是一樣。

 

 

 

所以,「一切法因緣和合故不自在,不自在故無自性,無自性故無我」,這說得很簡單。但是你想要用,那可不是那麼容易,你非要多思惟!所以,如果你再能修學禪定的話,那就更厲害了!修學禪定有什麼好處呢?我們說「禪定」這兩個字,就是心能定。實在,如果再明白一點說,有了定的人就是他的心力特別強大!有了定的人,心的力量特別大。他不用用刀、也不需要動手,他心裡怎麼想,這個事情就怎麼出現,有禪定的人就是這樣。禪定,就是你要超過欲界定、未到地定,到色界定才可以。初禪、二禪、三禪、四禪,第四禪是最好。無色界的四空定,定的力量也是很深;但是不如四禪好。

 

 

 

你的定力成就了以後,你再加上「一切法因緣和合故不自在,不自在故無自性,無自性故無我」,這樣的智慧,你就得無生法忍了!就是聖人了。如果你沒有、你不用這個不自在、無自性故無我的智慧,雖然禪定使令你的力量很大,還是生死凡夫。你那個禪定終究有一天敗壞了,還是入到輪回裡面生死流轉的。有禪定的人容易有神通,沒有禪定的人沒有神通的,就是有神通也是很微小、也是靠不住的事情。

 

 

 

那麼在這裡《大智度論》這一段文,是說修行人這樣思惟。前面「行者思惟:是心屬誰?誰使自心?觀已,不見有主。」怎麼知道沒有主呢?「一切法因緣和合故不自在,不自在故無自性,無自性故無我」,就是無自性故無主,就是這麼意思。

 

 

 

「若無我誰當使是心?」若沒有我,這色受想行識裡面沒有一個常恒住、不變易、有實體的我,那麼誰能夠支配這一念心出去活動呢?

 

 

 

「問曰:應有我!何以故?心能使身,亦應有我能使心。」「問曰」,就是有我論者他來發動這個問題:應該有一個實體的我!我們這個色受想行識裡邊,應該有一個我,不是無我。「何以故?」什麼原因呢?「心能使身」:說我們色受想行識這個識,它有力量來支配身體的活動。身體本身不會活動,要由心來支配它。「亦應有我能使心」:但是,也應該有一個我,來支配這個心,才可以。怎麼知道呢?我說一個譬喻。

 

 

 

「譬如國主使將」:這國王他命令這個將軍、支配這個將。「將使兵」:大將軍他去指揮軍隊作戰。「如是應有我使心、有心使身」:這個譬喻的道理是很好!這樣子,所以我們人的身體也應該有一個我,它能對心下命令,由心再使身去享受五欲,「為受五欲樂故」。

 

 

 

「複次,各各有我心,故知實有我」:這又說出一個理由。每個人都說我,我有心、我做什麼事,每個人都知道有個我,「故知實有我」。

 

 

 

「若但有身心,顛倒故計我者,何以故不他身中起我?以是相故,知各各有我」:若是一個人但有身心、但有色受想行識這五蘊,因為他糊塗了,「故計我者」,執著另外有個我。「何以故不他身中起我」:為什麼不在別人身體裡面執著有我呢?這句話是不對!因為人執著有我,他對於自己這個身體:我要走路就走路,我要坐下來就坐下來,我要說話就說話,有多少相似的自在,所以執著我。別人的身體你不能那樣執著嘛;別人的身體,他要坐就坐,他若不坐他就不坐,你不能控制他嘛。所以這個理由說得不對,「以是相故,知各各有我」。

 

 

 

「答曰」:這前面是有我論者這樣提出的問題,這底下是龍樹菩薩回答了。

 

 

 

「若心使身、有我使心」:我們從這些論上的文看出來,龍樹菩薩智慧也是很高!他辨別得也是很妙!他說:若是像你說的,心能使身、有一個我來使心;若這樣的話,「應更有使我者」:應該再有一個我來支配這個我,就是有兩個我了,應該這樣子。

 

 

 

「若更有使我者,是則無窮」:那麼我前面還有個我、我前面還有個我,那樣子應該是無窮無盡的我,應該有這麼多了。

 

 

 

「又更有使我者,則有兩神」:如果在你執著的我另外還有個我,這就是兩個我了。

 

 

 

「若更無我,但我能使心」:若是像你說:另外再沒有我,只有一個我,這個我來支配這個心活動。若這樣的話,「亦應但心能使身」:也應該只是(我們這個身體裡面有一個識、有個)心,它來支配這個身體就夠了。

 

 

 

「若汝以心屬神,除心則神無所知」:這底下也辨別得好!假設你說這個心是系屬於神、系屬於我的,就是心不能夠自主,它要聽我的命令才能夠活動的話,這叫做「以心屬神」。「除心則神無所知」:若汝以心屬神,若除掉了心,那個神(就是那個我)就無所知了。心是有知的,心是有了知性的;那麼現在若除掉了心,那個神就沒有了知性了。「若無所知,雲何能使心」?若是那個神我除了心就沒有了知性,那變成一個木頭了,那麼他憑什麼去指揮心的活動呢?這是一個問題!

 

 

 

「若神有知相」:假設你說你執著那個我本身有了知性的話,「複何用心為」:那何必另外還要有個心呢?就不需要了嘛!「以是故知:但心是識相故,自能使身,不待神也」:以是原因可以知道:只是一個心,它有了知性,它有能力來支配身體去活動,不需要假藉我的力量,不需要。龍樹菩薩用這樣的理由,駁倒這個「我」。這個理由也是很妙!神(這個我)本身有沒有知覺性?若是有,就不需要心了!這個理由說得很好!

 

 

 

這是龍樹菩薩說明無我論的理由,不需要有我,只是你現在這個識,這個識和色受想行合作,發出來一切的思想、行動,這就夠了,不需要另外有個我。那麼你說有我,實在也就是色受想行識假名為我而已,並不是有個真實的我。

 

 

 

丁三、釋疑

 

 

 

爾時,大慧菩薩摩訶薩白佛言:「世尊!修多羅中說如來藏本性清淨,常恒不斷、無有變易;具三十二相,在於一切眾生身中,為蘊界處垢衣所纏、貪恚癡等妄分別垢之所污染,如無價寶在垢衣中。外道說我是常、作者,離于求那、自在無滅。世尊所說如來藏義,豈不同於外道我耶?」佛言:「大慧!我說如來藏不同外道所說之我。大慧!如來應正等覺,以性空、實際、涅槃、不生、無相、無願等諸句義,說如來藏,為令愚夫離無我怖,說無分別、無影像處如來藏門。未來現在諸菩薩摩訶薩,不應於此執著於我。大慧!譬如陶師於泥聚中,以人功水杖輪繩方便作種種器;如來亦爾!於遠離一切分別相無我法中,以種種智慧方便善巧,或說如來藏、或說為無我,種種名字各各差別。大慧!我說如來藏,為攝著我諸外道眾,令離妄見、入三解脫,速得證于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是故諸佛說如來藏,不同外道所說之我。若欲離於外道見者,應知無我如來藏義!」(《大乘入楞伽經.集一切法品第二》大正16.599頁)

 

 

 

現在我們看《楞伽經》這一段文。這個科文上,我有寫個釋疑,我現在先解釋這個「釋疑」。引《楞伽經》這段文就是釋疑,就是解釋疑惑的。

 

 

 

「爾時,大慧菩薩摩訶薩白佛言」:這一段文是《大乘入楞伽經》,是唐譯的。《楞伽經》有宋譯、有唐譯、還有魏譯,現在我引的這是唐譯。

 

 

 

爾時,大慧菩薩對佛說:「世尊!修多羅中說如來藏本性清淨」:修多羅——就是經、就是佛說的法門——裡邊,說如來藏本性清淨,「常恒不斷,無有變易」。

 

 

 

如來藏這個「藏」字可以有兩個解釋。一個解釋:就是如來有無量無邊的功德,所以叫做藏(ㄗㄤˋ);他藏(ㄘㄤˊ)無量無邊的功德,實在藏(ㄘㄤˊ)也就是具足的意思,佛有無量無邊的功德,所以叫做藏(ㄗㄤˋ)。或者說:就是我們眾生的心裡面有如來的無量無邊功德,有如來,就是所謂佛性,那麼也叫做藏(ㄗㄤˋ)。

 

 

 

但是這個如來藏,是在眾生的色受想行識裡邊。我們的色受想行識是染汙的、不清淨的,裡邊有無量無邊的業障、惑業苦,那麼你這個不清淨的識裡面有如來藏,是不是也污染了呢?不是!「本性清淨」:這個如來藏的本來的體性是清淨不染汙的。「常恒不斷」:它是永久存在、而不敗壞的。「無有變易」:它不變化的,它能保持住那個清淨無為的境界。

 

 

 

「具三十二相」:它是具足三十二相、無量無邊的功德的(現在時間不多了,我把這文順下來,以後再有機會再說)。「在於一切眾生身中」:這個具足三十二相、本性清淨、常恒不斷、無有變易的如來藏,在什麼地方呢?在眾生的色受想行識的身體裡邊。

 

 

 

「為蘊界處垢衣所纏」:我們的五蘊、十八界和十二處是污染的、不清淨的,那麼如來藏在這個不清淨的蘊、界、處裡邊,就好像一個人他的身體雖然清淨,但是穿的衣服很污穢,垢衣纏繞這個身體。那麼蘊、界、處就是一個垢衣,它裡邊有清淨的如來藏,是這樣意思。

 

 

 

「貪恚癡等妄分別垢之所污染」:不但是蘊界處,蘊界處或者說這是果報,貪恚癡就是煩惱。這些虛妄分別的污染來污染如來藏,但是如來藏還是清淨,應該這麼說。「如無價寶在垢衣中」。

 

 

 

「外道說我是常、作者」,前面是大慧菩薩說:佛說眾生心裡面有一個常恒住、不變易的如來藏。但是外道也有類似的說法,他說一切眾生都有「我」,這個我是「常」:也是常恒住、不變易的;是「作者」:它能作善、它能作惡。

 

 

 

「離於求那」:「求那」翻個依,依靠的意思;「離於求那」就是不依靠,就是它能夠獨自存在,無所依靠,也就是不假藉因緣、這個我就是有了。「自在無滅」:它是獨自存在、而常恒住、不敗壞的,「無滅」。

 

 

 

「世尊所說如來藏義,豈不同於外道我耶?」佛說這如來藏,說我們有個「常住真心,性淨明體」,這樣子說,和外道說的我不是一樣了嗎?外道說我也可以這樣說,他說這我是清淨的,是怎麼怎麼的。

 

 

 

我們讀《大般涅槃經》也有這個感覺,這些獅子吼菩薩和迦葉菩薩,和佛一問一答、討論佛法的時候,用我們凡夫的話來說,就是很不客氣的說法,話很不客氣的!現在這裡也是很直接了當地這麼講出來。「豈不同於外道我耶?」和外道的我是一樣了!這是大慧菩薩提出這個問題。

 

 

 

我們現在學習佛法的人,學習一部經、一部論,再學習一部經、一部論,或者這樣子、那樣子,也會提出問題;其實在經論上,中國佛教歷代祖師也都有提到,有些問題都是老問題。你能想到,古德不能想到啊?我們凡夫僧能想到,佛菩薩不知道啊?佛菩薩也知道!所有的問題在經論裡面都已經解答好了!就是等你去看看才知道;如果你不看,你就不知道!但是,這一段文的意思,我也在想:在我們中國佛教就好像是忘掉了!大家都不提這件事。不過,近代佛教是有人提的。

 

 

 

「佛言:大慧」,這時候佛回答這個問題。大慧!「我說如來藏不同外道所說之我」,是不同。現在是到點了,或者我們明天講。

 

 


備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