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喀巴大師贊·誠信之花

  摘譯居彌旁大師   多識仁波切

  《宗喀巴大師贊·誠信之花》的作者居彌旁·降揚南木傑嘉措(1846~1912)是一位近代藏傳佛教史上赫赫有名的寧瑪派頂級學者和證量極高的一代高僧。他的知識面的廣深程度和學術著作之多也屬藏傳佛教史上少有。但更值得我們合十稱讚的是他那不沾世俗宗派偏見和窮鄉僻壤陋習的高風亮節和學術上堅持“四依四不依”原則和理證重於教言的理信精神。

  在學術上堅持真理,歸信於真理,不僅是一個學識思想境界問題,也是一個學者的思想道德問題。就如《勝贊》中所說:“我不偏愛佛陀,也不嫉恨黃發(外道),誰家說的有理,我就拜誰為師”。

  居彌旁仁波切曾經根據舊學派的觀點對《入菩薩行論·智慧品》做過一個釋論。有人認為那個釋論是針對宗喀巴師徒的觀點做出的駁論。於是格魯派中的幾位學者以反駁的形式做出了回應。其中拉不楞寺大格西華銳熱布色爾的反駁是具有代表性的一部駁論。當時彌旁仁波切對華銳熱布色爾的駁論,寫了一部答辯論文。這篇答辯論文不但展示了大師深厚的學術功底,而且也展示了大師謙虛誠實理智的偉大的人格魅力。答辯文中彌旁仁波切說:“我對宗喀巴尊者的敬仰不比你差。我無意否定宗喀巴的見解。我作為一名舊密法脈的繼承人,就像子孫繼承祖上的家業那樣,為了不讓祖傳法脈斷滅而遵照本門的傳統觀點闡述中觀見也是合乎情理的,該不至引起非議。”在這段話中將他寫作《智慧品釋》的本意已表達得清清楚楚,還有什麼繼續辯論的理由呢?在他的這篇宗喀巴贊詞中更進一步證明了彌旁文殊對宗喀巴尊者及其學術觀點的立場。

  遍知者宗喀巴是個“雪域天空自由飛翔的脫韁的雄獅”(喜饒嘉措大師語)。正如彌旁仁波切在贊詞中所說的那樣,在顯教經典的解說方面:

  遵從不同經論的意趣, 從不摻和自己的臆想,

  如理解說之士如您者, 稀有有誰能夠超越您?

  佛與佛子所見終極理, 緣起性空甚深究竟義,

  覺悟之門唯一可信者, 除了您的著作有誰的?

  在密續的開釋方面:

  無上密乘道中的精髓, 幻身光明心諸甚深義,

  準確開釋因此壇城主, 稱讚您如開續月賢王。

  在修證成就方面:

  經過佛陀歡喜殊勝道, 進入上乘成就寶島中,

  您的尊貴雙足初開蓮, 成為眾成就士頂莊嚴。

  在法脈傳承方面:

  因此顯教密教諸法脈, 全面完整執掌聖教王,

  您的說教修行勝法寶, 出類拔萃高懸三界巔。

  在弘揚正法方面:

  清淨意樂之心乳汁湖, 長期吸收文殊明月光,

  您的事業所生一絲光, 能使光明充滿全雪域。

  一隻善慧大智之日輪, 驅除大地一切無明障。

  您使圓滿釋教獅吼聲, 充滿雪山圍繞之大地。

  這一無以倫比大業績, 使之億萬魔軍皆偃旗。

  在培養人才方面:

  運用正理思辨深廣法, 使之論辯雄獅遍大地。

  所開創的格魯宗派教風:

  因此猶如天眾中天王, 蓮花叢中皎皎白蓮花。

  您的宗派清淨的光輝, 也給其他宗派爭了光。

  由於無以倫比的學修成就和弘教豐功偉績,使宗喀巴尊者成了公認的“全面完整執掌聖教的大法王”,格魯聖教也成了價值連城的“如意寶”、“惹人喜愛”的“芳香花田”,“人天共樂”的神聖“供養樹”,因此,普天之下,具良知的有“哪個眾生心中不羡慕”宗喀巴的學統教派呢?

  自古以來,一切真理都是在和謬誤的鬥爭中誕生顯現出來的。如果沒有漆黑的夜空,怎能顯現出光芒萬丈的太陽呢?人類文明發展史的進程,雖然千變萬化,但有一點是相同的,那就是舊的思想觀念總是頑固地固守陣地,直至腐爛發臭,也不願意隨順歷史的潮流,向新的思想繳械投降。但新事物代替舊事物的萬物發展規律是誰也改變不了的。

  宗喀巴的出現是藏傳佛教史上的一個重要的轉捩點。7世紀到15世紀的800多年中,從藏傳佛教發展的主要特點可以分為前後兩個階段。從7世紀初到9世紀中葉稱作前弘期。這一時期的主要特點是引進翻譯佛經和經論。9世紀中葉遭到郎達瑪滅佛,寺院的學修遭到了嚴重的破壞,密教轉入地下活動。但這個階段民間密教信仰缺乏嚴格的戒律和傳承制度,出現了許多假經、假法和外道魔法。阿裏王室請來孟加拉高僧阿底峽,就是為了整頓藏地佛教的混亂局面。阿底峽開創新的教風和大譯師仁欽桑布等考察密續真偽,從事密續新譯;瑪爾巴、熱譯師、桂譯師等一大批青年赴印求法,引進眾多法脈等活動帶來了藏傳佛教的復興。從10世紀到11世紀之交興起的這一佛教復興期,成為後弘期。後弘期是有開創的時期,一是從翻譯引進的初級階段走上了開展經論研究和藏人自己著書立說的自立階段;二是由於眾多法脈的引進,出現了葛當、薩迦、噶舉、覺囊、息謝、朝普等宗主教派和“四大八小”等十多個噶舉分支教派;三是出現了桑普寺、薩迦寺等印度那蘭陀式的辯經學院,興起了學術上的自由辯論。

  這些思想上和學術上的新的發展和學修實踐經驗的長期積累給宗喀巴新哲學思想和新教派的誕生提供了有力的條件。

  宗喀巴大師的大半生在求學中度過。他一生拜師甯瑪、葛當、薩迦、噶舉、超普等各教派著名格西高僧30多人。在宗喀巴法脈傳承中有各教派的法脈傳承。因此,宗喀巴是千條江河彙集的佛學大海。但宗喀巴不是只滿足於收集古董,變賣舊貨的平庸之輩,而是具有文殊慧眼的大智者。他對前人的經論解說不像牛羊吃草似的不分精粗一律吞食。如大師在《緣起理贊》中說:“如此珍貴無比之法,卻被學淺無知之輩,搞得如象馬蘭花草,交錯倒置亂無頭緒。見此情景於心不忍,千辛萬苦探索求知,跟隨大善知識足跡,尋找您的原本教義。當時研讀教內教外,眾多有關著作論述,使我產生種種懷疑,不得其解憂心如焚。”宗大師從大部經論解說到密法傳承儀軌都不會隨便接受,都要經過經續出處的審慎考證和精細地分辨取捨。經過宗喀巴審慎思考研究所做出的教義解釋,在經典根據和邏輯理由方面都做到了縝密無間,天衣無縫。什麼人想否定和推翻他,就像改變天體運行軌道一樣的難。宗喀巴對唯識與中觀、自續中觀與應成中觀各自的本義和相互差別、二諦義的各宗定義、應成宗八大特點、假立與具生、抽象與具體的“我”的主從破留界限問題、密法中幻身的真實義、所知障和見性心的粗細問題等,經過經典考證和精細推理所得出一系列新觀點、新結論無疑都是革命性的新創建。這種新的思想理論體系,對宗喀巴之前在藏傳佛教教義理論方面形成的舊的經典解說理論體系無疑是一種毀滅性的打擊。在這種情況下,將他們顯密教義藉以構建的理論基礎被摧毀的恐懼不安和多年形成、當作祖傳珍寶宣揚兜售的習慣性知見被揭穿為假貨時的羞愧心理,再加上新舊對立的客觀規律,代表舊思想勢力的人對宗喀巴和他的新的思想理論體系採取了各種撲滅和扼殺的手段。甚至,有的偽造伏藏,污蔑宗喀巴是“惡魔轉世”等。辯論無勝算時,用製造假伏藏進行造謠宣傳,雖然愚弄了那些迷信伏藏的愚民,但對宗喀巴大師的聲譽卻絲毫無損。

  藏地從11世紀就有了辯經院,興起了辯論之風。早期在葛當和薩迦派中不乏辯論士,有教內和各教派之間進行辯論的習慣。但藏傳佛教的辯論是嚴格按照因明學的推理論證規則進行的辯論,絕不像蕭平實之類的不講道理的強詞奪理。在宗喀巴在世時和去世後都有過一些把自己的無知當作聰明表現的批駁宗喀巴學術思想的“勇士”。如站在舊傳統立場上對宗喀巴的中觀見進行批駁的班謙釋迦卻丹、果冉巴索南森蓋、大倉譯師等當時赫赫有名的幾位批判宗喀巴的學者所持觀點,都被格魯派學者沙拉吉宗巴、班謙代勒尼瑪、將揚嘎洛、四世班禪、一世嘉木揚等批駁的體無完膚。正如彌旁仁波切在贊詞中所說的那樣:

  學問修行拘於偏狹徑, 閃爍微光學子眾行星,

  如何與您一輪慧日比? 這一事實無人能否認。

  心胸狹隘偏頗嫉妒者, 對於您的教義做攻擊。

  由於自性清淨光不滅, 猶如黑夜之月更明亮。

  凡是真理都不怕辯,真理愈辯愈明。歷史上對宗喀巴經學理論的各種質疑和反對意見,不但對宗喀巴的思想絲毫無損,反而起到了發揚光大的作用。因為,如果沒有班謙釋迦卻丹、果冉巴索南森蓋、大倉譯師等的駁論,怎麼會有格魯派學者沙拉吉宗巴、班謙代勒尼瑪、將揚嘎洛、四世班禪、一世嘉木揚等的精彩的辯論呢?如果說宗喀巴的著作只是一股泉水的話,那麼,嘉曹、凱珠等親傳弟子和歷代本門學者通過和各種不同思想的辯論,將它開掘成了波濤洶湧的大江大河。就像對佛陀制律時提供反面案例的六個惡比丘一樣,歷代的那些反對宗喀巴思想的人,也對弘揚宗喀巴的思想有功,故應感謝他們。因為就像彌旁仁波切在贊詞中所說的那樣,他們所代表的“黑夜”襯托得宗喀巴的聖教明月“更明亮”。

  宗喀巴大師在藏傳佛教中居於何種地位,以及他對佛教所作的貢獻,我們本教派的弟子即使是據實敍述,也難脫“王婆賣瓜,自賣自誇”之嫌,所以我特地翻譯了與宗喀巴持不同觀點的寧瑪派頂級學者居彌旁作的《宗喀巴贊》。也許這篇贊詞,對那些抱著很深的教派陳見,處心積慮地想著為舊中觀思想翻案而墮入歧途,並不斷浪費時間的人們會起到一個灌輸理性、清醒頭腦的作用。對那些不抱偏見,站在公正立場上研究宗喀巴的人來說,提供一份具有史料價值的來自教外的評價資料,也對研究有幫助。

  多 識 2007中秋節於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