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瑪的紅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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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可放棄一萬四千美元獎學金

廿二、寧可放棄一萬四千美元獎學金

    當今的大學畢業生,若能出國留學,很少有人願意放棄這種機會的。而這位戒圓師,不僅放棄了國外大學的博士生錄取通知書,甚至放棄了每年一萬四千美元的高額獎學金,跑到色達來出家了!

    我是經善寶師引薦,跟他一起去戒圓那兒吃午飯,遂得以認識了這位元放棄去美國攻讀博士學位的當代出家人的。

    個兒高高,臉龐修長,雙目炯炯有神,臉上一股英俊之氣。他像善寶一樣也穿一件紅色藏僧服。看來善寶已跟他打過招呼,我一去,他就拿出一包東西讓我看,並同意我作一點摘錄。那包裏有他北京大學大氣物理學專業的畢業證書,畢業證書上簽著北大校長丁石孫的大名;有他九一年獲得北大第三屆科研成果三等獎的獎狀;有他在北大人口研究所被評為工程師的職稱證書;有美國某大學社會學系寄給他的攻讀博士入取通知書;還有他母親、同事的幾封來信。

    他是八五年從北大大氣物理學專業畢業的。畢業後留在系裏工作了五年;然後調本校人口研究所工作,主要從事電腦編程。他獲得的科研成果三等獎,是為中國極地情報中心圖書館研製成自動化集成系統。

    “這種校級的科研獎根本算不上怎麼一回事。他見我在摘錄那張獎狀上的幾行字,擺擺手說。不過是南極站出資一百萬元,我們幫它搞一個資料圖書館管理程式罷了,我是主要技術骨幹,負責電腦編程。其實簡單得很,外行人不懂,還以為有多難呢。這事我看你提都不用提,最多提一句就可以了,否則,內行人會以為你在幫我吹呢,這有什麼好吹的呀。

    “你是什麼時候來五明佛學院的?”我問。

    “今年三月。

    “什麼時候拿到美國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來這兒之前。

    “安排你什麼時候入學?

    “今年秋季。

    “既然你想出國留學而且已經獲准去美國讀博士,為什麼還要來這兒出家呢?我覺得有點不大明白,美國博士與中國和尚,這兩者之間的反差太大了。

    “這話說來就長了,來這兒出家,不是我一時的衝動……”

    八十年代前期,他在北大念書時,隨著國內氣功熱的興起,練過一段時候氣功,也看過一些佛道方面的書籍,後來逐漸對佛學的興趣越來越濃,覺得佛教很有道理,對世界的解釋很圓滿,比以前在課堂上學的那套理論不知高明多少倍。對西方的哲學、宗教,他也作過一點研究,認為遠遠不能跟佛教比。西方的美元,是用得著的,他帶點幽默感說,但西方的科學和基督教,解決不了當今世界的人文主義危機。

    他對佛學看得越多,就越感到佛法的博大精深,並且領會出佛學不是一門單純的理論,而是一門必須實修實證的科學。他下決心要好好修行。但是,周圍的環境亂哄哄鬧紛紛的,難以入靜入定。

    大學畢業時,氣象部門要他去那裏工作,這跟他的專業是相符的,可是,他選擇了留在系圖書館裏工作。他認為圖書館比較清淨,可有較多的時間看書、修行。後來,他感到圖書館也太鬧了,就調到人口研究所的電腦機房裏工作,這裏更不易受到外界的干擾。

    到人口研究所後,跟北大哲學系畢業的明海法師有了較多的接觸,從明海法師那裏,他逐漸生起了對密宗的興趣和信心。明海法師是三四年前出家的。他自己那時並沒想要出家,心想就當個居士吧,在家裏好好修行,也可開悟。

    他的父母都是四川某市的教師,祖上是教育世家。父母對他寄託了很大的希望,不說光宗耀祖吧,總希望這個自小聰穎過人的兒子大學畢業後能有個像樣的工作,為父母臉上掙點光。可是,他對今後過若干年能不能當上一個教授並沒多大興趣,沒聽人們說嘛,教授教授,越教越瘦!他對今後一輩子搞科研也覺得沒什麼意思,現在的升級也好,評職稱也好,有幾個人是靠實際的科研水準和科研成果上去的?有什麼了不起?憑他的智慧,他有把握不論在哪個科學領域裏都能超過別人有所成就。

    為了不違母命,他談過物件。旁人為他介紹的物件不算少,有些還挺風流的。說到這兒,戒圓把他過去拍的照片拿出來給我看。有幾張照片,是在海灘上和公園裏照的,他一頭長髮,一身時裝,很瀟灑的。有張照片上,他邊上還站著個漂亮的女孩子。

    “這是你的女友?我問。

    “那是我妹妹。他說,我跟女朋友拍一起的照片早就被我燒光了。

    談了些對象,他不想陷得太深,談過也就算了。

    可是,他母親不答應,一定要他好好談個物件,而且要快點確定關係,她等著抱孫子呢。

    他實在不想讓家庭的藩籠把自己束縛起來。怎麼辦呢,他想,乾脆出國吧,出國留學,也總比結婚生孩子強。他原先不想出國,要出國的話,憑他的成績,早就出去了,還會等到現在?

    於是他就按一套辦出國留學的程式列動起來。該寄的材料都寄了,託福考試也通過了,就等通知了。

    今年年初,北大禪學社的一個老師來找他,問他可知道在川北高原上有個五明佛學院?聽說十分殊勝。現在這個佛學院的幾位高僧到北京來了……

    他一聽到這個消息,頓覺十分振奮,馬上設法尋找佛學院的來人。他找到了索達吉堪布和旦增嘉措活佛,相見之下,真是相見恨晚。

    不久,學校放寒假,他就利用假期去了一趟色達,在佛學院裏呆了十天。一見到晉美彭措大法王,他的心就被法王的威儀和慈祥緊緊攫住了。他覺得自己看到了真正的活佛,他心裏想的,還沒說出來,法王就都知道,太不可思議了。

    由色達回到北京,他就決定辭職,然後再去色達五明佛學院。

    或許這真是一種天意?

    上午,他去單位提出申請停薪留職。

    下午,他收到郵遞員送來的美國某大學社會學系的錄取通知書。

    美國大學接受他去讀博士生,他感到高興,這表明他過去不辦出國,不是出不去,而是他不想出去,瞧,他一旦行動起來,錄取通知不就來了麼?不過,此時他要去色達的決心已定,美利堅的校園已經引不起他的熱情了。

    三月份,他再次來到色達五明佛學院,當天見到法王,他就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錢——也可說是他參加工作多年的全部積蓄,都供養給了法王,連一分錢也不剩下!他以這種果斷的行為,阻斷了自己的退路!

    過了沒幾天,他想去縣裏打個長途電話給北京的同事,可一摸口袋,一分錢也沒了,就不打了。那時,他還不知道美國大學決定給他高額獎學金的消息,這所大學大概特別需要像他這樣在宗教和電腦方面都有專長的人才,所以給了他全校最高的獎學金。若他知道,說不定他的決心會有所動搖的吧?不過,由於他的特殊因緣,他到佛學院不久,龍多活佛就主動為他剃度了,而且把自己身上的一件僧服脫下來披在他的肩上。他心中好感動啊,那是龍多活佛自己穿的袈裟啊!龍多活佛知道他已身無分文,又幫他在生活上作了安排,讓他在佛學院裏有了安身之地……

    “當你後來知道美國大學給你這麼高的獎學金時,你不覺得可惜嗎?

    “不。他很堅定地搖頭。那時我已經龍多活佛剃度出家了,聽到這個消息時,心裏平靜得很。

    “你出家,在你父母面前怎樣交待呢?

    “他們一開始還不知道我出家,母親還來信要我回家娶媳婦呢。

    他臨來色達前,要單位的同事幫他收轉信件,若母親打來電話,就說他出差去了。他的想法是,此事拖上一段時間,晚一點讓家裏知道,這樣雙親心理上的壓力會小一點。

    今年七月,她母親才得知兒子辭職的消息,含著淚水,給北大人口研究所的領導寫了一封信,傾訴了一個母親的痛苦和憂慮。信中說:

    某某從小讀書勤奮,很聽話,每次考試各科都是年級的前幾名,老師都很喜歡他。他很善良。十七歲離家到北京讀書,北京一個親戚也沒有。由於太遠,我們沒辦法照顧他關心他,跟他接觸時間太少,他孤孤單單一個人住在北京。現在產生想出家的念頭,我只有這一個兒子,我不同意這樣做,請你們多多幫助他。我早知他是這樣,我決不要他到北京讀書、工作……

    你們看到他,請你們轉告他一下,我要找他談話,叫他先跟我打個電話。如果他現在已經走了,請你們保留他的工作和戶籍關係。

    我後悔他離家太遠,我很憂慮、很痛苦、很掛念他,我忍痛含淚寫了這封信,我希望得到領導的同情和幫助……

    這封信,是單位的一個同事今年八月給戒圓來信時,附於其中的,讀之令人動容。這位同事為碩士畢業生,亦是戒圓的一個好友。他在來信中勸戒圓妥善做好家長工作,一番話也說得頗為有情有理:

    今晨得兄之手書一封,乍見久違之字跡,幾疑身在夢中,知兄一切安好,且修習日精,甚為吾兄歡喜。兄拋棄每年一萬四千美元的獎學金,毅然去遙遠邊陲修行,其獻身精神令弟十分欽佩,吾兄為求心之寧靜快樂所下之決心實是絕大無比的。

    ……然吾兄在求佛法之餘,能否稍稍顧及一下兄之高堂及家人。令堂七月曾給所領導來信,囑告領導萬萬保留兄之工作及戶籍,其情殷殷,其詞切切,讀之令人淚下。某某、我、某某、某某某覺兄應為老母著想,想辦法說服令堂,使之相信兄意在求佛得法,宏揚我佛至法,決非一般意義的出家,俾使令堂不致心懸日日,夜夜操勞,不知吾兄意下如何?現附令堂手書影本一份,請兄慎裁……

    戒圓說,他對母親放心不下,媽媽一流淚,他心裏就特別難受。接到同事寄來的他母親給單位的信,他心裏難過了好長時間。他也很希望能對母親多盡一點孝心。可是,有些事也太難兩全了……

    他說他要感謝明海法師,明海法師不僅鼓勵他放棄出國來佛學院,後來還給他寄來一本《影塵回憶錄》,這書給了他很大的精神力量。當他有時為家裏的事而苦惱時,他便會想起這本書,並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有母親呀,別人能放得下,為什麼你就放不下呢?

    當他回顧他來這兒半年多走過的路,深感自己這條路走對了。半年出家學法修行,收穫之大,超過有生以來三十年的總和。過去他由顯宗的理上明白了事理,並因之進入了佛門,對密宗的接觸畢竟有限。來此之後,才領會到密宗的殊勝。就拿顯宗和密宗的法相來說,正如索達吉堪布所說,顯宗的法相多為溫和相,密宗多為憤怒相,而在末法時代,需要的就是憤怒相。來此半年多,他感到自己的心像花兒一樣開放了,日日沐浴在佛的光澤之下。人類不是始終在追求幸福嗎?他到這兒出家後才體會到以往沒有的真正的幸福。他希望自己的父母也能像兒子一樣學佛修佛,這才是擺脫煩惱獲得快樂的光明大道。

    為了款待兩位客人,戒圓用高壓鍋燒好飯後,還特意炸了點花生米。

    吃飯時,我覺得米飯有一股陳腐味,飯裏小石子也挺多的。我問戒圓,這米是哪買的?

    這是半價米。善寶解釋給我聽。當年備戰備荒,稻穀在戰備倉庫裏擱得年頭久了,就帶了點黴味,而且石子也多。不過,價錢便宜,每斤只要幾角錢,所以學院裏很多人都買這米吃。聽說糧店很高興,若沒佛學院裏這批窮光蛋,這米已很難賣得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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