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培法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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勸發菩提心文講記 上

勸發菩提心文講記 演培法師釋

謝淨德記

自序

文前概說

正文

解釋正文

【自序】

佛是怎樣成的?是由於行菩薩道成的;菩薩道怎會行的?是由發菩提心來的;所以發菩提心就成為菩薩因行與如來果證的唯一無二的推動力,沒有這一推動力,菩薩因行固然無人去行,如來果證亦無人去證。這樣說來,發菩提心,在大乘佛法中,具有怎樣的重要性,應是誰都可以體認到的。做個大乘佛法行者,而說不要發菩提心,那將是不可思議的事。不過話說回來,真正修學大乘的學人,從不忽略發菩提心的。

關於如何發菩提心,在省庵大師的勸發菩提心文中,固已有了很好的指示,在我所講的這個講記中,亦已有了詳細的說明,看了講記自然明白,在此不必再多費辭。總之,能發菩提心的,是就值得我人尊敬。

發菩提心,沒有時間性的,什麼時候都可。面見佛陀的當世,固可發菩提心,末法時代的今日,亦可發菩提心。但以佛法住世來說,在佛教極度衰微的時代發菩提心,較之佛世時的發大心者,尤為難能可貴。

中國一向所流行的佛法,不但是大乘佛法,而且是最上一乘,一般佛法行者,照理都是菩薩,而且是發過菩提心的。但如去問許多學佛的人士,你是不是發了菩提心,那我敢說,大多數的佛徒,不知如何答覆。

像這樣的大乘佛法行者,實在不夠資格稱為菩薩,因而表現于行為的活動,自然也就不是菩薩風格。所乙太虛大師于從巴厘語系說到今菩薩行一文中說:‘中國佛教教理是大乘,而行為是小乘’,意在於此。

正因一般學佛人士,不知如何發菩提心,不去實踐菩薩大行,致使佛教現狀,顯得暮氣沉沉,而為社會大多數的人群,認為佛教不是今日所需,甚至譏為消極厭世,試問這對我們佛教,是多麼大的一大損失!

有心於佛教的我人,不能看著佛教這樣沉沒下去而無動於衷,故有本著佛陀的根本精神,高樹為法為人的佛教特質,以使佛教在今日世界中活躍起來的必要。然應怎樣?這唯有發菩提心,實踐菩薩大行才行。

一九六六年,慧日講堂印海法師,乘我回來弘法之便,請於講堂宣講勸發菩提心文,期以激發學佛者的發菩提心,來積極的實行菩薩大行,發揮佛教救人救世的大無畏精神,證明佛教是今日人群所必需者。

當我在講這勸發菩提心文時,遠來聞法的謝淨德居士,立即發起大菩提心來,將我所講的記為講記,而且記得極為詳細,eM述又極條理分明,文字更是乾淨俐落,沒有什麼浮詞浪語,真正可說是極為難得的!

後應菩提樹編者朱斐居士的徵稿,乃將全文交給菩提樹發表,而於去年全部刊完。淨德居士真是一位發大心者,為使諸將發心而尚未發心的學佛人士,能夠真正發起菩提心來,以凡夫身廣修菩薩大行,乃又發心擬將講記印行流通,而且善與人同,不唯自己出斯功德,並勸其父謝常如及吳寬性、丁常實等居士共同發心,所以這本講記能順利的與讀者見面,不能不謝謝淨德居士。講記,在菩提樹發表,是朱斐居士的功德;在臺北印校等,是懷謙居士的功德;得以出版流通,是上出施淨資者的功德。因此,我在這裏很誠摯的敬向出錢出力的諸位居士,致最崇高的謝意,並祝慧業日進!

一九六九年夏曆四月初八日序于玄奘寺丈室

【文前概說】

一、菩提心的尊貴殊勝及其功德

首先來講一講發菩提心的尊貴:講到菩提心的尊貴,要從比較上或舉喻來說明,始能顯示出來。佛陀在大乘經典中特別指出發菩提心的尊貴明文,可說是很多很多的,現我簡單的舉出幾則來談談。經中舉喻說:如有一大龍王,在這大龍王的頭頂上,戴著一頂很大的如意妙寶王冠,由於有這如意妙寶王冠,戴在大龍王的頭上,於是使得任何怨敵,都不敢來侵犯他,更不要說想恐怖他。這譬喻是說:一個發了菩提心的菩薩,在其頂上戴有一顆菩提心及大悲心的妙寶王冠,由於有了這顆王冠戴在頭上,不但一切惡趣的有情,沒有辦法來侵怖菩薩,就是天魔外道等,要想來侵犯菩薩,也是無能為力的。發菩提心是怎樣尊貴,於此可見。經中又舉喻說:世人所認為最珍貴的寶物,莫過於金剛寶,一顆完整無缺的金剛寶,固然是價值連城,沒有辦法算得出,即使將這金剛寶打破,成為殘缺不全的,而它在眾寶中仍然超勝其他的一切珍寶,一切珍寶與之比較,仍然不及它的珍貴和有價值。不唯如此,就是金剛寶的名稱,亦不會因它的殘缺而喪失掉,金剛寶還是叫做金剛寶。如果拿這破碎的金剛寶,去救濟無數有所缺乏的貧人,同樣會發生救濟的作用。

這是以金剛寶譬喻菩薩所發的菩提心,以完整無缺的金剛寶,譬喻廣大圓滿的菩提心。菩薩發了廣大圓滿的菩提心,在一切眾生界中,固然是最崇高最偉大的,即使佛法行者僅有少分菩提心,而他所具有的功德莊嚴,仍然超過一切聲聞、一切緣覺所有的功德莊嚴。同時,也不因菩提心僅有少分,而喪失掉他菩薩的資格,菩薩還是叫做菩薩。且此具有少分菩提心的菩薩,同樣可以去救濟缺乏佛法聖財的貧窮眾生,使諸沒有佛法聖財的貧窮眾生,因菩薩的度化而得到佛法的聖財,逐漸走上佛法的解脫之道,終於獲得身心的自在解脫。菩提心的價值尊貴,從這譬喻中,更得到證明。

經中複舉喻說:如有一人提一盞燈,走到暗室裏去,而那暗室裏的黑暗,不是一年兩年才有的,已是幾百幾千年所充滿的黑暗,雖然如此,但當這一盞燈提進去時,由燈所放射出的光明,立刻驅除了這千百年來所有的黑暗。當知這提燈的人,就是發菩提心的菩薩,所提的一盞燈,就是菩薩所持的一切智心大光明炬,暗室中的黑暗,就是眾生內心中的無明黑暗。一個發了菩提心的菩薩,持著一切智心的大光明炬,入于眾生的心意暗室中去,使得眾生不可說百千劫已來,所積集的一切煩惱障,一切業障以及無明黑暗,悉皆消除得乾乾淨淨。由此可知發菩提心,在佛法的修學上,是珍貴到怎樣的程度了。

以佛法說,一個人在世間上,不論做了什麼好事,必然有他所得功德,而發菩提心同樣有他所應有的功德。發菩提心所獲得的功德,好似虛空一樣,廣大無比,殊勝莊嚴,究竟廣大殊勝到怎樣,要從功德的校量中才能顯示出來。例如印度的恒河,是有很多的沙的,假定以一粒沙即是一佛世界,如是有像恒河中這麼多沙的佛世界,設若有人將這麼多的佛世界堆滿了七寶,用以供養諸佛世尊,諸位可以想像得到,其人所得的功德,真是大得無可形容。但佛告訴我們,如果另外有這麼一個人,能至誠懇切的合起掌來,一念發起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那這發菩提心的人所得功德,遠超過上面以恒河沙數佛刹七寶供養諸佛的功德,還要來得大。因此,我們亦可瞭解發菩提心的功德,是怎樣的廣大殊勝了。

經中為什麼要這樣的說明菩提心的尊貴、殊勝以及廣大功德?當知十方諸佛,不論是過去已成佛的,現在正成佛的,沒有不是由發菩提心而來,發菩提心而得成佛,則發菩提心尊貴、殊勝以及廣大功德,自就不難明白。諸位不妨自問一下:學佛的最終目的是什麼?是不是希望自己將來成佛?假如是的,那你就得發菩提心,如不發菩提心而希望成佛,那是絕對做不到的。其次,請再自問一下:發菩提心的目的是為成佛,然為什麼定要成佛?成佛,固然會得相好莊嚴,圓滿一切功德,但這並不是主要的目的。成佛的真正最大目的,還是為的度化眾生。如經上說:‘為利眾生願成佛’。在無盡意經中,佛陀開示我們說:‘若不為度眾生,我即不發是菩提心’。所以發菩提心,不但是希望自己將來能夠成佛,而更重要的還是當下就能去度化眾生,深入社會,接近人群,隨分隨力的以佛法開導群迷。以一句慣說的話來講:發菩提心有兩大目標:向上,成佛是我們的目標;向下,度生是我們的目標。所謂‘上求佛道,下化眾生’,就是此意。

二、菩提心為入大乘的不二法門

佛法有大小乘的差別,這是誰都知道的,不用說,入小乘有入小乘的門路,入大乘有入大乘的門路。入小乘的唯一門路,是所發的厭離心。沒有發厭離心,絕對不會走上聲聞的解脫道。而入大乘的不二法門,則是現在所說的發菩提心。如果沒有發菩提心,自亦不會走上菩薩的菩提道。且這菩提心,不論什麼時候在身心中生起,縱然其他的功德還沒有發生,而你已經進入大乘之門。不過話說回來,發起的菩提心,如一旦退失了,那你在佛法中,縱然具有通達空性等的種種功德,仍然是墮入于聲聞等地,喪失了你做大乘行者的資格。所以是不是已入於大乘之門,完全看你菩提心的有無而作決定的。

關於這個,佛在華嚴經中,曾經這樣說過:‘菩提心者,如一切佛法種子’。種子是就因說,從世間看,是怎樣的種子,就結怎樣的果。種子是有各各不同的,如麥種子、穀種子、豆種子等,是為各自不同的不共因,因為這些不論與怎樣的緣合,穀種子終不能為麥種子的因,麥種子終不能為穀種子的因。可是水土空氣溫度肥料等,則為一切的共因,因為這些與穀種子合,就成為穀苗的因,與麥種子合,就成為麥苗的因,它們是不簡別什麼物件的,與怎樣的種子結合,就助長怎樣東西的生長。當知現在所講的無上菩提心,就是佛苗因中的不共因,如谷麥等的各各不同的種子,為成佛的主要因素。寶性論說:‘信解大乘為種子,慧是能生佛法母’。這兩句話的意思是:信解大乘而所發的菩提心,猶如為父的種子,通達諸法無我的殊勝慧,猶如慈愛的母親。為種子的父親,設若是屬於漢族的,那他所生的子女,必然是屬於漢人,絕對不會生為藏人或蒙族人,所以父是子姓的決定之因;至於母親,不論你是藏人還是蒙族人,如與漢族的男子結合,就生出漢人,如與蒙族的男子結合,就生出蒙人,所以母是生子的共因。本此應知:通達無我的般若慧,是三乘聖者的共母,諸佛固然依於般若波羅密,聲聞緣覺同樣是依於般若波羅密。如龍猛菩薩贊慧度說:‘諸佛辟支佛,並諸聲聞人,解脫唯依慧,決定無有餘’。所以唯依般若慧不能判別大小乘,要以菩提心及廣大行,才能顯示大乘的不同於小乘。如是證諸法空性的般若慧,尚且不是大乘不共之道,除此般若慧的諸餘道品,自更不必說了。所以要想入於大乘之門,非以菩提心為教授不可,除此,更無餘門可入大乘。

再總結的以喻說:如世間的生男育女,必須具有父母雙親,無父固然不生,無母更不要說。大乘佛法的道支圓滿,則須以方便為父,以智慧為母。方便之父是什麼?發菩提心;智慧之母是什麼?證空性慧。一個佛法行者,如果自認是大乘的話,必須發菩提心,沒有不發菩提心,而得稱為大乘的。什麼時候菩提心在你的身心中生起,什麼時候就安立你為大乘行人。中國佛法的修學者,總認自己是學大乘的,但菩提心的是否生起,還得要問問自己。

三、本文題目的略為解說

就佛法的三藏說,經有經題,律有律題,論有論題。宏揚佛法的諸大善知識,不論講說哪種經論,都先就其經題論題,或詳說或略說,因為經論的題目,是全部經論的眼目,對於題目有了大體的認識,對於內容也就有了相當的眉目。現在所講的雖是一篇短文,但文有文題,同樣需要先為說明。明白了文題,文中的大意,也就可知。我們通常解說經論的題目,有通題別題的兩種分別,本文同樣的具有通別兩題。最後的文字是通題,是通於其他的意思,不但本文叫做文,如西方發願文,戒殺放生文,都叫做文的。前面的勸發菩提心五字是別題,顯示唯有本文這樣稱法,而不通于其他諸文的,所以稱為別題。

作為通題的‘文’字,在中國通常來講,是文章的文,而在印度梵文來說,本有所謂‘名句文身’的這話。可是名句文的文與文章的文,是有著截然不同的意思的。我國向來所說文章的文,是集字成名,集名成句,集句成篇,才成為一篇文章,或如現在多以連綴成文的叫做文字。所以本文的文,是文章的文,或文字的文。名句文的文,以梵文的解說,文是指的一個字一個字的字母,由一個個的字母而構成一個名詞,由一個個的名詞而構成一個句子,所以名句文的文,是構成名與句的一種基本單位,與成為一篇文章或一篇文字的文,其意義是完全不同的。有人以名句文的文解釋本文的文,我以為不大妥當,所以特別略為點出。

其次所要講的,是本文的別題。於別題中,先講發菩提心四字,分為三個層次來說:

一、菩提:菩提是印度話,譯來中國,有舊譯與新譯的不同。唐朝以前的舊譯,翻之為道;唐朝以後的新譯,譯名為覺。比較來講,以諸佛聖者所體會的妙理及所成就的智德說,把菩提譯為道,未嘗不可,不過新譯為覺,更為恰當而已。覺與覺悟的悟字,意義是差不多的,覺即是悟,悟即是覺,不過,通常總聯結在一起稱為覺悟。菩提之覺,與世人所講的感覺、知覺或惡覺,尤有所不同。如一般說的‘覺今是而昨非’的覺,固不能不說是覺,但與菩提之覺,仍有一段距離。根據佛經所指示的來說:菩提之覺,是反迷惑所有的純正覺,是離迷惑所有的清淨覺。因為覺之所以為覺,本來是對迷惑講的。凡人對於事事物物迷惑而不正確瞭解,固不得稱為覺,就是在一般以為已覺了的,而這覺了是否純正,仍是一大問題。因普通所有的覺,大都雜有染汙成份在內而不清淨的。所以真正菩提之覺,必定是純正的、清淨的,沒有絲毫的染汙及迷惑存在,否則,即不得成為菩提之覺。以上,為菩提意義的簡單解釋。

其次所要說的,是菩提的類別。所謂類別,顯示菩提不是一種。菩提既是一種覺悟,當然沒有絲毫迷惑。因此,覺悟與迷惑是敵體相反的,當覺悟現前的時候,迷惑就消失了,二者絕對不能並存。這如光明與黑暗不能同時並存,其道理是一樣的。光明現前,黑暗就被驅走,反之,黑暗籠罩,光明也就隱沒不現。又如暴惡與正義不能共存,正義抬頭的時候,暴惡就被消滅,暴惡抬頭的時候,正義就被摧毀。菩提的覺悟與迷惑的不覺,在義理上也是如此。這樣說來,要到怎樣的程度才能得到覺悟?必須要到沒有迷惑的地位,方能得到菩提。在凡夫位上,由於還有迷惑存在,不得成就菩提。唯有出世的聖者,由於斷除了迷惑,成就了覺悟,方可說是得到菩提。同樣是出世聖者,但因程度的差別,分為三乘的不同,聲聞人所成就的是聲聞菩提,緣覺人所成就的是緣覺菩提,無上佛陀所成就的是無上菩提。就覺悟的意義說,雖彼此是一樣的,但約程度的淺深,類別為三種菩提,而以無上菩提為最究竟、最圓滿,亦為發菩提心的人所要求證的菩提。菩提不唯有它的名義,並且還有它的自體。什麼是菩提的自體?這是我們接著所要說的。佛法有三乘共教和大乘不共教的分別:約三乘共教以出菩提的自體,是指出世的清淨無漏慧。這慧不是別的,就是五別境中的慧心所,唯別境慧通於有漏無漏,而這專指無漏的慧心所說。約大乘不共教以出無上菩提的自體,則指清淨的四智菩提。四智菩提,在唯識學上是常說到的,就是轉八識成四智的四智──成所作智、妙觀察智、平等性智、大圓鏡智。大乘以此四智為菩提的自體,站在這一立場說,三乘聖者所得的菩提,還不夠資格稱為菩提,因為他們的四智還未圓滿,覺悟還未究竟普遍。如聲聞緣覺聖者所得的覺悟,只是部分的,不能遍知一切,所以不得名為菩提,菩薩聖者所得的覺悟,普遍固然已經普遍,但還沒有到達無上,所以也不得稱為菩提。

三乘聖者所有的覺悟,既都不得稱為菩提,為什麼經說有聲聞、緣覺、菩薩的三種菩提?當知這是站在菩提的平等相上講的。由於菩提是覺悟,三乘聖者既都得到覺悟,所以得統稱為菩提。但約殊勝的意義說,唯有無上菩提,才得真正稱為菩提。因唯證得最高無上菩提,才能完成四智,在沒有到達最高無上菩提時,四智決不能圓滿完成。所以約菩提的殊勝義說,唯以四智為體。四智中的妙觀察智,二乘可得部分的成就,至於成所作智、平等性智、大圓鏡智,二乘根本沒有成就的。真正完成四智菩提的,唯佛與佛乃得究竟圓滿,所以唯有完成四智的最高佛陀所得覺悟,才能真正稱為菩提。而這無上菩提是以四智為體的,所以二乘的覺悟,不得名為菩提。

菩提是覺悟,而以無漏慧為體,無漏慧即別境中的慧心所,所以菩提亦有它的相應心所,亦即與四智相應的心所。在有漏位上,講到吾人的心識活動,有所謂心所相應:如第八識有五個心所相應,第七識有十八個心所相應,第六識有五十一個心所相應,前五識有三十四個心所相應。到了佛果菩提所完成的四智,是由八識所轉成的。有漏的八識既有相應的心所,無漏的四智自亦有其相應的心所。所以不論四智中的哪一智,決不是孤單的獨立的。有漏八識相應的心所,有或多或少的不同;無漏四智相應的心所,卻是同樣的各有二十一個心所相應,就是欲、勝解、念、定、慧的五別境;作意、觸、受、想、思的五遍行;再加上信、慚、愧、無貪、無嗔、無癡、精進、輕安、不放逸、行舍、不害的十一善心所。四智菩提所相應的,不出以上所說的二十一種心所,是為菩提相應之義。

二、菩提心:菩提的意義,本還有很多可說的,現姑止此,繼續來講菩提心。這裏所講的心與平時所講稍有不同,既不是血肉組成的肉團心,亦不是通常慣說的虛妄分別心,而是作為一種希望、願望、欲求來講的。佛法通常講到欲,都是指不好的說,而加以呵斥的,但一講到善法欲,就不是不好,而為修學佛法者不可缺少的了。如果沒有善法欲,就不會去追求解脫,追求無上菩提,有了這善法欲,自會熱烈的向這方面去追求。所以菩提心的心字,是希望欲求之意,亦即立志之意。我們不論做什麼事,必須具有欲求願望,唯有以此為動力,才可完成自己所要作的事。世間普通事尚且如此,我們要想完成無上菩提,如沒有崇高願望,熱烈欲求,怎能達到成佛目的?然這自體,就是五別境中的欲心所,而這欲心所即為發菩提心的心字之正當解釋。不過還得知道的,就是別境中的欲心所,在有漏的凡夫位上,是通於善、通於惡、通於無記的三性,唯此菩提志願欲,在一開始發起時,即為有漏善法之隨順無漏法者。要知為了求得無上菩提而發生這願欲,本著這願欲向著所要到達的目標前進,那大乘佛果所有的無盡功德法,皆由此欲心所之所生起的。所以菩提心的這個心字,我們是不可予以忽視的。

三、發菩提心:菩提心已講過了,現在繼續所要講的是發菩提心,而此四字的中心在一發字。發是發起或發生的意思,就是發起或發生這一念菩提心。說到發心,很廣泛的:如發心念佛,可說發念佛心,發心持咒,可說發持咒心,發心誦經,可說發誦經心,發心參禪,可說發參禪心,這在佛法的修持方面說;若就世俗來說,發心求財,名為發求財心,發心做官,名為發做官心,發心求名,名為發求名心,發心求知,名為發求知心。而且你發了什麼心,必然去做什麼事。所以論說:‘如人貪名宦者,發求名宦心,修登名宦行;若貪財寶者,發求財寶心,作營財寶行。凡人欲求善之與惡,皆先標其心,而後成其志,所以求菩提者,發菩提心,修菩提行。’

唯此求證無上菩提的心願,究竟要怎麼樣方能發起?詳細而言,自亦可從多方面說,現在且簡單的略說兩種:一、內在的自性發:吾人的內心本來具有菩提的覺性,但它在為煩惱之所蒙蔽的時候,覺的力量過於薄弱,不能發生強有力的作用。如人在有病的時候,運動的精神必然是提不起來的。雖在煩惱迷惑動亂不安的狀態中,但菩提的覺性仍然存在,並未因此而消失掉。但欲離此動亂不安之相,則非證得佛果菩提不可。有了這一念要成佛的心,當知這就是內在的自性發菩提心。二、外在的資助發:或有人說,內在既可發菩提心,為什麼現在不見眾生自發?由於沒有外緣的資助。什麼是外緣資助?就是善友與聖教。如聽聞大乘聖教,以此聖教經常的熏習,於是自己發起大菩提心,是為聖教力的資助發。或觀佛菩薩的神通、道力等,使自己發起大菩提心,是為善友力的資助發。

發菩提心四字,已經逐步解說。還有上面一個勸字,再略為說明。菩提心的發起,有的是自發自動的,能夠這樣,當然是最好的。但另有一些人,儘管是在修學佛法,聽聞佛法,卻不能發起菩提心來。不能發菩提心,就不能度化眾生。而佛法是以度生為本的,在這情況下,就得勸導或勸勉一番,使之發起菩提心來,所以稱勸發菩提心文。原因人類根性不同,有的不經勸導、啟發、開示,根本不知什麼叫做發菩提心。如將發菩提心的功德、妙用、利益,講給眾生聽,使他們明白髮菩提心,在修學佛法上的重要性,自然也就會開始發菩提心。

根據以上所說,我們可以知道:真正修學大乘佛法的人,不但自己必須發菩提心,同時還應勸導他人發菩提心,唯有人人發菩提心,佛法始能繼續弘揚,眾生始能普被救濟!省庵大師深深的瞭解這一點,所以他老特別作成此文,來勸勉我們每一個修學佛法的人,不論僧俗男女,都需發菩提心。特別是在世亂時荒的今日,發菩提心,確是大乘行者當前的唯一急務!

四、本文作者的史實簡介

佛教的經論,是從印度傳譯過來的,所以講經說論,必然就要說到經論譯者的歷史。現在所講的勸發菩提心文,是中國的祖師所寫的,不是從印度譯過來的,因而現在對於作者的史實,亦得加以簡略的介紹。

本文的作者,法名叫做實賢,字叫思齊,別號省庵,所以一般人只知道他老叫省庵大師。他老在淨土宗,素被尊為祖師之一。我曾看過兩部不同的淨土宗祖師傳,一部說他為第九代祖師,一部說他為第十一代祖師。我因未曾專心研究過淨土宗,亦未仔細考察淨宗諸祖的歷史,不能肯定他老究是第幾代祖師,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而無庸置疑的,就是他老確實為淨土宗祖師之一。

省庵大師,是我國江蘇常熟縣人,俗家姓時,父親是讀書人,母親張氏,是個賢慧的婦人。最特別的一點,就是師出生後,即茹素不葷。其父雖然早死,但其母親瞭解他的兒子具有宿根,於是當師七歲時,就送他到常熟清涼庵,禮容選大師為師,到十五歲正式剃度,二十四歲受具足戒於當時杭州昭慶寺。師聰慧過人,所讀的經典,能過目不忘。對於世學,不但能詩,且善書法。嗣因在普仁寺,見一僧人死亡,更為痛念無常,所以於受具後,嚴持淨戒,精進修道,日止一食,脅不貼席,習以為常。

後來覺得做個出家人,不明教理是不行的,於是依渠成法師聽講法華玄義,從紹曇法師學習唯識、楞嚴,因而對於性相二宗,無不洞明通達。學教的目的是為實踐,不是為的知識學問,在師明白義理以後,就又去崇福寺,親近靈鷲和尚,參究向上一著,只不過三四個月的時間,即恍然有所契悟。靈鷲禪師看他穎悟非凡,對他極為器重,想傳衣缽給他,讓他做該寺的住持,可是師無意接受,不得已,只好辭別靈鷲禪師。

離崇福寺去真寂寺,禁足于此,解行並進。白天閱讀三藏,晚上專心持念阿彌陀佛聖號。禁足三年期滿,寺眾請講法華,師乃升座開演,口若懸河泉湧,使諸聽眾聽了,無不深受法益,是為大師化他的開始。

後來,為了瞻禮佛陀的舍利,特去寧波阿育王寺。原因是他覺得,不能面見如來,實是我們業障,然阿育王寺有佛陀的真身舍利,如能見到佛陀的真身舍利,亦不愧為做了個佛弟子。於是在己亥春,特別去阿育王寺,朝禮佛陀的舍利。據人傳說:阿育王寺的佛陀舍利非常靈驗,塔內舍利的顏色,隨朝拜人的虔誠程度不同,或見白色舍利,或見紅色舍利,甚或有人見到是黑色的。省庵大師去朝禮舍利,由於他的至誠所感,不但見到舍利的上好顏色,並且見到舍利放光。因為得到這個感應,於是他就更加發心,在二月十五佛涅槃的這天,集合很多的緇素,舉行涅槃法會,廣修供養,而他自己先後五然指香供佛,且定每年佛涅槃日講演遺教、彌陀二經,示是心是佛之旨。

師于阿育王寺,啟建涅槃法會,與眾共發四十八願,乃有種種殊勝感應,他老越覺稀有難得,因而作這勸發菩提心文,勉勵四眾同共發菩提心,住持如來的正法,化度苦惱的眾生。這篇文章,寫得極為生動感人,當時讀及此文的,無不受它感動得淚下如雨,願共發菩提心,同趣無上菩提,同濟三途諸苦。

大師生於清康熙二十四年八月初八日,寂于雍正十二年四月十四日,住世只有四十九秋,僧臘只有二十五年。生前曾住持過很多的寺院,不特和合寺內的僧眾,並且化度很多的人群,並不如現在一般專為照料寺務的住持。最後主席梵天寺,掩關於寸香齋,專心一意的念佛,屏絕世俗的諸緣,且限定晝夜念佛十萬聲。真是一分工夫,一分成就,所以到雍正十一年十二月佛成道日,師對大眾說:明年四月間,我就要去了。及至雍正十二年的四月十二日,師又對大眾說:我於十日之前,見到西方三聖降臨在虛空中,不意今日又複見到,吾大概要往生淨土了。說了這個話後,一方面將寺院內的事交代清楚,一方面到城中向諸外護告辭。當時有位侍者,請師留下偈言,師即寫下偈說:‘身在華中佛現前,佛光來照紫金蓮,心隨諸佛往生去,無去無來事宛然’。

說完了這首偈,師又沐浴更衣,不復再進飲食,到十四日將要中午時,面西念佛,安然而逝。一代大德,忽然離開人世,向來親近他的以及一般信眾,自然不免感到很大悲痛!正當大家在悲痛時,師忽開眼對大家說:你們不要難過,我去去就來的。現在有句緊要的話對諸位說:‘生死事大,各自淨心念佛’。這確是一句緊要的話。站在佛法的立場上說,世間任何重大的事,都沒有生死的事來得重大。世間不論事的大小難易,都可想辦法解決,唯有生死大事沒有商量的餘地,亦即是說生死大事,沒有他人可以替代的。平時如不依法修行,生死大事就不能了。解決生死大事的方法,雖說是無量無邊,但以念佛為最要。所以省庵大師在臨終時,遺囑大家淨心念佛。

沙門’是印度話,譯來中國叫勤息,如常說的‘勤修戒定慧,息滅貪嗔癡’,就是這個最好的解釋。沙門是出家人的通稱,大師是出家人,所以稱為沙門實賢。實賢沙門最後住在杭州的梵天寺,寺在杭州的鳳山門外。該寺始創於宋朝,中間曾有一段衰弱的時期,到明朝再度中興起來。初期的梵天寺,可能是重參禪或念佛的道場,後來寺又改為梵天講寺,成為重於講教的教下門庭。

實賢大師字思齊,從這法名與字型大小,可以看出當年他的師父替他提名起號,是據儒家說的‘見賢思齊,見不賢而內自省也’的話來。的確,大師沒有辜負他的師父對他的期望,因從他的一生行藏中,所作所為,真正合乎他的名號,不是假名無實的。

【正文】

不肖愚下凡夫僧實賢,泣血稽顙,哀告現前大眾及當世淨信男女等,惟願慈悲,少加聽察。嘗聞入道要門,發心為首;修行急務,立願居先。願立,則眾生可度;心發,則佛道堪成。苟不發廣大心,立堅固願,則縱經塵劫,依然還在輪回,雖有修行,總是徒勞辛苦。故華嚴經雲:‘忘失菩提心,修諸善法,是名魔業’。忘失尚爾,況未發乎?故知欲學如來乘,必先具發菩薩願,不可緩也。然心願差別,其相乃多,若不指陳,如何趨向?今為大眾,略而言之,相有其八:所謂邪、正、真、偽、大、小、偏、圓是也。雲何名為邪、正、真、偽、大、小、偏、圓耶?世有行人,一向修行,不究自心,但知外務:或求利養,或好名聞,或貪現世欲樂,或望未來果報。如是發心,名之為邪。既不求利養名聞,又不貪欲樂果報,唯為生死,為菩提。如是發心,名之為正。念念上求佛道,心心下化眾生。聞佛道長遠,不生退怯;觀眾生難度,不生厭倦。如登萬仞之山,必窮其頂;如上九層之塔,必造其巔。如是發心,名之為真。有罪不懺,有過不除,內濁外清,始勤終怠。雖有好心,多為名利之所夾雜;雖有善法,複為罪業之所染汙。如是發心,名之為偽。眾生界盡,我願方盡;菩提道成,我願方成。如是發心,名之為大。觀三界如牢獄,視生死如怨家,但期自度,不欲度人。如是發心,名之為小。若于心外見有眾生及以佛道,願度願成,功勳不忘,知見不泯。如是發心,名之為偏。若知自性是眾生,故願度脫;自性是佛道,故願成就。不見一法,離心別有。以虛空之心,發虛空之願,行虛空之行,證虛空之果;亦無虛空之相可得。如是發心,名之為圓。知此八種差別,則知審察;知審察,則知去取;知去取,則可發心。雲何審察?謂我所發心,於此八中,為邪?為正?為真?為偽?為大?為小?為偏?為圓?雲何去取?所謂去邪、去偽、去小、去偏;取正、取真、取大、取圓。如此發心,方得名為真正發菩提心也。此菩提心,諸善中王;必有因緣,方得發起。今言因緣,略有十種。何等為十?一者、念佛重恩故;二者、念父母恩故;三者、念師長恩故;四者、念施主恩故;五者、念眾生恩故;六者、念生死苦故;七者、尊重己靈故;八者、懺悔業障故;九者、求生淨土故;十者、為念正法得久住故。雲何念佛重恩?謂我釋迦如來,最初發心,為我等故,行菩薩道,經無量劫,備受諸苦。我造業時,佛則哀憐,方便教化,而我愚癡,不知信受。我墮地獄,佛複悲痛,欲代我苦,而我業重,不能救拔。我生人道,佛以方便,令種善根,世世生生,隨逐於我,心無暫舍。佛初出世,我尚沉淪,今得人身,佛已滅度。何罪而生末法?何福而預出家?何障而不見金身?何幸而躬逢舍利?如是思惟,向使不種善根,何以得聞佛法?不聞佛法,焉知常受佛恩?此恩此德,邱山難喻。自非發廣大心,行菩薩道,建立佛法,救度眾生,縱使粉骨碎身,豈能酬答?是為發菩提心第一因緣也。雲何念父母恩?哀哀父母,生我劬勞,十月三年,懷胎乳哺,推幹去濕,咽苦吐甘,才得成人,指望紹繼門風,供承祭祀。今我等既已出家,濫稱釋子,忝號沙門。甘旨不供,祭祀不給。生不能養其口體,死不能導其神靈。於世間則為大損,於出世又無實益,兩途既失,重罪難逃!如是思惟:唯有百劫千生常行佛道,十方三世普度眾生,則不唯一生父母,生生父母,俱蒙拔濟;不唯一人父母,人人父母,盡可超升。是為發菩提心第二因緣也。雲何念師長恩?父母雖能生育我身,若無世間師長,則不知禮義;若無出世師長,則不解佛法。不知禮義,則同於異類;不解佛法,則何異俗人?今我等粗知禮義,略解佛法,袈裟被體,戒品沾身,此之重恩,從師長得。若求小果,僅能自利;今為大乘,普願利人,則世出世間二種師長,俱蒙利益。是為發菩提心第三因緣也。雲何念施主恩?謂我等今者,日用所資,並非己有;三時粥飯,四季衣裳,疾病所須,身口所費,此皆出自他力,將為我用。彼則竭力躬耕,尚難糊口;我則安坐受食,猶不稱心。彼則紡織不已,猶自艱難;我則安服有餘,寧知愛惜?彼則蓽門蓬戶,擾攘終身;我則廣宇閒庭,優悠卒歲!以彼勞而供我逸,于心安乎?將他利而潤己身,於理順乎?自非悲智雙運,福慧二嚴,檀信沾恩,眾生受賜,則粒米寸絲,酬償有分,惡報難逃。是為發菩提心第四因緣也。雲何念眾生恩?謂我與眾生,從曠劫來,世世生生,互為父母,彼此有恩。今雖隔世昏迷,互不相識,以理推之,豈無報效?今之披毛戴角,安知非昔為其子乎?今之蠕動□飛,安知不曾為我父乎?每見幼離父母,長而容貌都忘,何況宿世親緣,今則張王難記。彼其號呼於地獄之下,宛轉於餓鬼之中,苦痛誰知?饑虛安訴?我雖不見不聞,彼必求拯求濟。非經不能陳此事,非佛不能道此言。彼邪見人,何足以知此?是故菩薩觀于螻蟻,皆是過去父母,未來諸佛,常思利益,念報其恩。是為發菩提心第五因緣也。雲何念生死苦?謂我與眾生,從曠劫來,常在生死,未得解脫。人間天上,此界他方,出沒萬端,升沈片刻。俄焉而天,俄焉而人,俄焉而地獄、畜生、餓鬼。黑門朝出而暮還,鐵窟暫離而又入。登刀山也,則舉體無完膚;攀劍樹也,則方寸皆割裂。熱鐵不除饑,吞之則肝腸盡爛,烊銅難療渴,飲之則骨肉都糜。利鋸解之,則斷而複續;巧風吹之,則死已還生。猛火城中,忍聽叫嗥之慘;煎熬盤裏,但聞苦痛之聲。冰凍始凝,則狀似青蓮蕊結;血肉既裂,則身如紅藕華開。一夜死生,地下每經萬遍;一朝苦痛,人間已過百年。頻煩獄卒疲勞,誰信閻翁教誡?受時知苦,雖悔恨以何追;脫已還忘,其作業也如故。鞭驢出血,誰知吾母之悲?牽豕就屠,焉識乃翁之痛?食其子而不知,文王尚爾;啖其親而未識,凡類皆然。當年恩愛,今作冤家;昔日寇仇,今成骨肉。昔為母而今為婦;舊是翁而新作夫。宿命知之,則可羞可恥;天眼視之,則可笑可憐!糞穢叢中,十月包藏難過;膿血道裏,一時倒下可憐!少也何知,東西莫辨;長而有識,貪欲便生。須臾而老病相尋,迅速而無常又至!風火交煎,神識於中潰亂;精血既竭,皮肉自外乾枯。無一毛而不被針鑽,有一竅而皆從刀割。龜之將烹,其脫殼也猶易;神之欲謝,其去體也倍難!心無常主,類商賈而處處賓士;身無定形,似房屋而頻頻遷徙。大千塵點,難窮往返之身;四海波濤,孰計別離之淚。峨峨積骨,過彼崇山;莽莽橫屍,多於大地。向使不聞佛語,此事誰見誰聞?未睹佛經,此理焉知焉覺?其或依前貪戀,仍舊癡迷;只恐萬劫千生,一錯百錯,人身難得而易失,良時易往而難追。道路冥冥,別離長久,三途惡報,還自受之,痛不可言,誰當相代?興言及此,能不寒心?是故宜應斷生死流,出愛欲海,自他兼濟,彼岸同登,曠劫殊勳,在此一舉。是為發菩提心第六因緣也。雲何尊重己靈?謂我現前一心直下與釋迦如來無二無別,雲何世尊無量劫來早成正覺,而我等昏迷顛倒尚做凡夫?又佛世尊則具有無量神通、智慧、功德莊嚴,而我等則但有無量業系、煩惱、生死纏縛。心性是一,迷悟天淵,靜言思之,豈不可恥?譬如無價寶珠,沒在淤泥,視同瓦礫,不加愛重。是故宜應以無量善法,對治煩惱。修德有功,則性德方顯。如珠被濯,懸在高幢,洞達光明,映蔽一切。可謂不孤佛化,不負己靈。是為發菩提心第七因緣也。雲何懺悔業障?經言犯一吉羅,如四天王壽五百歲墮泥犁中。吉羅小罪,尚獲此報,何況重罪?其報難言!今我等日用之中,一舉一動,恒違戒律;一餐一水,頻犯屍羅。一日所犯,亦應無量,何況終身曆劫!所起之罪,更不可言矣。且以五戒言之,十人九犯,少露多藏。五戒名為優婆塞戒,尚不具足,何況沙彌、比丘、菩薩等戒,又不必言矣。問其名,則曰我比丘也;問其實,則尚不足為優婆塞也,豈不可愧哉!當知佛戒不受則已,受則不可毀犯;不犯則已,犯則終必墮落。若非自湣湣他,自傷傷他,身口並切,聲淚俱下,普與眾生求哀懺悔,則千生萬劫惡報難逃。是為發菩提心第八因緣也。雲何求生淨土?謂在此土修行,其進道也難;彼土往生,其成佛也易;易故一生可致,難故累劫未成。是以往聖前賢,人人趨向;千經萬論,處處指歸;末世修行,無越於此。然經稱少善不生,多福乃致。言多福,則莫若執持名號;言多善,則莫若發廣大心。是以暫持聖號,勝於佈施百年;一發大心,超過修行曆劫。蓋念佛本期作佛,大心不發,則雖念奚為?發心原為修行,淨土不生,則雖發易退。是則下菩提種,耕以念佛之犁,道果自然增長;乘大願船,入於淨土之海,西方決定往生。是為發菩提心第九因緣也。雲何令正法久住?謂我世尊無量劫來,為我等故,修菩提道,難行能行,難忍能忍,因圓果滿,遂致成佛。既成佛已,化緣周訖,入於涅槃,正法像法,皆已滅盡,僅存末法。有教無人,邪正不分,是非莫辨,競爭人我,盡逐利名。舉目滔滔,天下皆是,不知佛是何人,法是何義,僧是何名?衰殘至此,殆不忍言,每一思及,不覺淚下!我為佛子,不能報恩。內無益於己,外無益於人;生無益于時,死無益於後。天雖高不能覆我,地雖厚不能載我。極重罪人,非我而誰?由是痛不可忍,計無所出,頓忘鄙陋,忽發大心,雖不能挽回末運於此時,決當圖護持正法于來世。是故偕諸善友,同到道場,述為懺摩,建茲法會;發四十八之大願,願願度生;期百千劫之深心,心心作佛。從於今日,盡未來際,畢此一形,誓歸安養,既登九品,回入娑婆。俾得佛日重輝,法門再闡,僧海澄清於此界,人民被化於東方。劫運為之更延,正法得以久住,此則區區真實苦心,是為發菩提心第十因緣也。如是十緣備識,八法周知,則趨向有門,開發有地。相與得此人身,居於華夏,六根無恙,四大輕安,具有信心,幸無魔障。況今我等,又得出家,又受具戒,又遇道場,又聞佛法,又瞻舍利,又修懺法,又值善友,又具勝緣,不於今日發此大心,更待何日?惟願大眾:湣我愚誠,憐我苦志,同立此願,同發此心,未發者今發,已發者增長,已增長者今令相續。勿畏難而退怯,勿視易而輕浮,勿欲速而不久長,勿懈怠而無勇猛,勿委靡而不振起,勿因循而更期待,勿因愚鈍而一向無心,勿以根淺而自鄙無分。譬諸種樹,種久則根淺而日深;又如磨刀,磨久則刀鈍而成利。豈可因淺勿種,任其自枯;因鈍弗磨,置之勿用?又若以修行為苦,則不知懈怠尤苦;修行則勤勞暫時,安樂永劫;懈怠則偷安一世,受苦多生。況乎以淨土為舟航,則何愁退轉?又得無生為忍力,則何慮艱難?當知地獄罪人,尚發菩提於往劫;豈可人倫佛子,不立大願於今生?無始昏迷,往者既不可諫;而今覺悟,將來猶尚可追。然迷而未悟,固可哀憐;苟知而不行,尤為痛惜!若懼地獄之苦,則精進自生;若念無常之速,則懈怠不起。又須以佛法為鞭策,善友為提攜,造次弗離,終身依賴,則無退失之虞矣!勿言一念輕微,勿謂虛願無益;心真則事實,願廣則行深。虛空非大,心王為大;金剛非堅,願力最堅。大眾誠能不棄我語,則菩提眷屬從此聯姻,蓮社宗盟自今締好。所願同生淨土,同見彌陀,同化眾生,同成正覺,則安知未來三十二相,百福莊嚴,不從今日發心立願始也。願與大眾共勉之!幸甚!幸甚!

【解釋正文】

甲、緒說

一、心願為修行宗本

【不肖愚下凡夫僧實賢,泣血稽顙,哀告現前大眾及當世淨信男女等,惟願慈悲,少加聽察。】

這幾句話,是師在為大眾說話之前,特別表示自己的謙虛,並且表現的非常誠懇。惟誠懇可以感動人,惟謙虛可以說服人,所以這是很重要的幾句話。

不肖愚下凡夫僧實賢’的幾個字,可倒轉過來,先從實賢兩字講起。實賢是大師的法號,前已講過。在實賢上面加個僧字,是表明他的身份,顯示他是一個已出家的僧人。僧在印度叫做僧伽,譯來中國為和合眾。佛經中所說的僧,本是有很多種的,現大體說為兩類:一類是斷惑證真的賢聖僧,一類是世間的凡夫僧。一般人總以賢聖僧為崇敬的物件,而對凡夫僧不免要差些,以致今日有很多出家人,為要抬高自己的身價,往往自稱為高僧。但實賢大師不但謙虛的自稱凡夫僧,且在凡夫僧上更冠愚下兩字,以示自己很愚蠢的。愚下倒轉來說,就是下愚。在儒家的論語上說:‘唯上智與下愚不移’。以上智與下愚比較,下愚之人當然是不及上智之人的。下愚雖不及上智,但兩者卻有一共同點,就是不易遷移。上智之人所以不移,是因他的智慧高超,對於事理認識正確,決不隨他人的腳跟而轉,總能本著自己的智慧,堅定不移的照著自己所瞭解所認識的去行。如想改變他的意旨,轉移他的方向,是絕對不可能的,這就是上智不移。下愚的人智慧雖不及上智,但他也有一股不移的毅力,就是他的純樸性格,一旦受人導引,告以怎樣去做,他就堅定不移的做去。如很多目不識丁的老婆婆,看上去好像很愚拙的樣子,但若我人告訴她老實念佛,可以往生西方,她就深信不疑的抱著這個宗旨做去,沒有人能再改變或轉移她的這個意志,這就是下愚不移。像這樣的愚下之人,我們還認為是很稀有難得的。最容易轉移而搖擺不定的,是那既不是上智又不是下愚的人,他們的心好像牆頭草一般的隨風搖擺,今天聽到佛教好,就來信奉佛教,明天聽到其他宗教好,就轉變了信仰,像這樣的人,反而是不易化度的。

大師自認是愚下之人,不過是大師的自謙,並非真是什麼都認不清的愚人。大師所自認的愚下,我們可以‘大智若愚’的這句形容詞來看他。在愚下上面還有不肖兩字:肖,當似或像字來講。如世俗上的為子女者,常自稱為不肖子或不肖女,意即表示自己不像父母一樣的為人。若說某人‘酷肖其父’,是即顯示他很像他的父親。現在這兒的不肖兩字,如在其下加一逗點,則不肖就是我的別名,其句可以讀為:我是愚下僧,凡夫僧。如將不肖連接下面,就可讀為不肖僧,愚下僧,凡夫僧。所謂不肖僧,意思是說:我雖出家而為僧人,但並不像個如法的出家人,出家人所應具備的完美僧格,我還不能做得好。如再說得深刻一點,我雖出家為僧,並不像個賢聖僧,多麼慚愧!

不論大師自承是不肖僧,愚下僧或凡夫僧,都是大師的自謙之詞。實際上,大師往生西方而被尊為一宗之祖,自不是普通的凡夫僧;往生西方得見彌陀而開悟,自不是一般的愚下僧;生前戒律清淨,教理精通,修持精進,可說是個標準的僧人,怎麼可說不像一個僧人?總之,不論從哪方面講,實賢大師都是一位了不起的大德高僧,不愧為淨土宗的一代祖師。在此或有人說:一個人驕傲固然要不得,但謙虛亦不必謙虛到這樣。諸位須知大師寫這篇文章,是在當時涅槃會上向大眾宣讀的,也就等於在佛前宣講這篇文字。一個在佛前說話的佛弟子,怎麼能不謙虛?再說佛法是不可思議的,每每在法會中,說不定有佛菩薩示現其中,不過我們凡夫肉眼看不出認不得而已。大師當時宣讀這文章時,想到這一點,恐或有諸佛菩薩示現其中,或有其他的大德高僧,大善知識在座,自覺自己的學問、道德、修持各方面都不及,怎能不謙虛?是為大師自謙的主要原因。

大師表明了身份後,開始要向大家講話,特又以沉痛的態度出之,所以說‘泣血稽顙’。泣血是哭的意思。講到哭有兩種:有淚有聲的是為哭,有淚無聲的是為泣,或聲音很細微的哭叫做泣。泣血,表示悲哀沉痛到極點,為了自己,為了人群,為了佛法,乃不自覺的悲傷涕泣,血淚交流。稽顙是頂禮的意思,與稽首或稽禮的意義差不多。稽首,謂于禮拜時,將頭一直頂到地面,稽顙,更為誠懇一點,謂于禮拜時,不但將頭頂到地面上,而且還要將頭貼在地面上的時間稍久。

哀告現前大眾及當世淨信男女等’:哀是哀痛或哀傷的意思,當有悲傷哀痛的事而想告訴別人時,叫做哀告。省庵大師因觀察到佛法的衰敗,眾生的痛苦有增無已,內心有說不出的悲傷痛苦之情,為了挽救危亡的佛教,為了解救苦難的眾生,乃很哀痛的傾訴自己的心聲,希望大家都能發起菩提心,上弘佛道,下化眾生,所以稱為哀告。告訴什麼人?就是告訴當時在阿育王寺參加涅槃法會的大眾,所以說現前大眾。除了現前大眾,同時還哀告當世淨信男女等。當世兩字,有兩種解釋:一是當時之世,因為除了現前參加涅槃法會的人以外,還有其他很多沒有來參加法會的佛徒,大師同樣希望他(她)們也能發菩提心,行菩薩道。二是當來之世,因為大師下面所要講的話,不但有望于現世的佛教徒發心,更有望于未來的佛教徒也如此發心,所以叫做當世。男女,是指在家學佛的人。凡是在家學佛眾,不論男女,首要對於三寶具有信心,如果沒有信心,不但不會信奉佛法,可能還要反對佛法,是以信心對佛徒來說,的確是非常重要的。可是同樣是信心,清淨與否亦有很大的差別。所謂淨信,是說這份信仰佛法的心是很純潔的,其中沒有夾雜一絲的染汙成份。信奉三寶如果含有雜染而不純潔的成份,那就很難得到佛法的受用,亦即難以真正表現出恭敬來。經說:‘信無濁染令心淨,棄除我慢恭敬本’。十法經又說:‘信為最勝乘,運載成正覺,是故信等事,智者應親近。若人無信根,不生諸白法;譬如焦穀種,亦不生芽莖’。是以我人必需以純潔無疵的信心,恭敬尊重的信奉三寶,接受三寶的教誡。

大師在哀告大眾的時候,深恐自己人微言輕,不為他人之所接受,所以又特別客氣的說:‘惟願慈悲,少加聽察’。意即願望現前大眾及當世淨信男女等,發起慈悲心來,不要以人廢言,對我所要哀告的話,能稍加留意的細聽省察。聽察,聽是聽聞,察是省察。吾人不論聽什麼話,如果只是聽而不察,那就聽了等於不聽,所以聽了須加省察。以佛法說:聽是聞慧,察是思慧,唯有從聞而思,始能得到法益。實際說來,在聞思外,還須要修。所以在這句中,包含有聞思修的三慧。經中常有‘諦聽!諦聽!善思念之’的這樣經文,省庵大師當然不敢用佛的語氣來講,所以特別謙虛的表示,惟願大家對他所說的話,慈悲的加以注意細聽與省察,並且要依照著去實行。可見真正聽聞佛法,必須具備聞思修三慧,能以三慧聽聞佛法,那就可以得到佛法的受用了。

【嘗聞入道要門,發心為首;修行急務,立願居先。願立,則眾生可度;心發,則佛道堪成。苟不發廣大心,立堅固願,則縱經塵劫,依然還在輪回,雖有修行,總是徒勞辛苦。】

從此開始直到末後一句,就是省庵大師為大眾所要說的話,雖說是他所說的,卻不是他自己所發明的,而是常由佛經中聽聞得來。由此可知以下所說的,雖非佛陀親口所宣,而實都是根據佛經的意思,加以組織起來寫成的。

嘗聞’,就是常常聽到佛經中這樣說:‘入道要門,發心為首’。入道,就是進入佛道。凡是修學佛法的人,一定要走入佛道,但要進入佛道,必須通過一道門。如要進入講堂的中間大道,定要通過講堂前面的一道大門。門有正門與旁門,以一般房屋說,大門為正門,小門為旁門。進入佛道所要通過的主要之門,就是發心,唯有發心,才能進入佛道。所以不論在大小乘經典中,佛陀都以發心為最第一開示我們。我們想進入解脫道,固然需要發心,想進入菩提道,更須要發心。即使走上世間的人天道,也同樣的需要發心。如果不發心,縱然門是打開的,道路是平坦的,那你亦不會通過這道門,走上你所希望要走的大道。據此,證知發心的確是非常重要的。嚴格的說,不但要走上佛法的大道,需要發心,就是想要完成世間的任何一件事情,也要發心。如不發心,任何大小事情,都不會成功的。

發心以後,進一步所要做的,就是依所發的心實踐實行。從開始的起點,到最後的終點,其間繼續不斷的,一步緊接一步的向前邁進所做的一切,都可稱為修行,而‘修行’最‘急’的要‘務’是什麼?‘立願居先’。就是在你走上任何一條佛法的大道時,必須首先樹立一個堅定不移的志願,以此堅定不移的志願,然後方可一步步的向著目的地,不休不息的勇猛邁進。因此,我們想要修行有所成就,立願是絕對不可缺少的,且居於先決的條件之一。關於這,諸位知道,要做世間的任何事情,如果不先立願,就不能完成所要完成的事業。世間一般的事業尚且如此,何況是修學佛法的大事?度化眾生的大事?莊嚴佛土的大事?完成佛果的大事?如不樹立堅定的宏願,怎能完成這些大事?是以佛在經中一再的開示我們:修行急務以立願為先。

如上所說,發心與立願,在佛法上,具有同等的重要性。為什麼要這樣講?現在不妨再進一步的來顯示:立願所以重要,因為‘願立則眾生可度’。我們知道,世間任何事情,如不樹立堅定不移的志願,尚且難以期望有成,何況學佛度生的大事?發菩提心的行者,其最重要的任務,莫過於度化眾生。可是講到度生,不特眾生有無量無邊的多,而且是剛強難以化度的。菩薩行者能不能度化剛強的眾生,關鍵不在眾生的眾多及剛強,而在行者是否立了堅定的志願?如果立了堅定的志願,本此堅毅的願力,百折不撓的去度化眾生,眾生總有被你化度的一天。所以說:願立則眾生可度。關於立願的重要,佛在經中曾特別開示說:‘如來大智尊,顯說功德證;忍慧福業力,誓願力最勝’。意謂大悲大智如來,曾明顯的為我人宣說功德證:

一、忍力,就是忍辱的力量。經說:‘能行忍者,乃可名為有力大人’。看一個人是不是強而有力的,就看他的忍辱功夫,到了什麼程度為定。一個能容忍的人,那他必能得到最後的成功,可見忍力是很大的。

二、慧力,就是智慧的力量。為人能不能分別是非,抉擇邪正,完全看他有沒有智慧。對於是非邪正,如沒有智慧去分別抉擇的話,那他就將成為邪正不分,是非不辨的人。因此,慧力是不可忽視的。

三、福德力,人能依照善行方面去做,那他將來所得的福德,一定是很大的,而且你所得的福德,有股力量存在你的身心中,而為任何人所劫奪不去的。

四、業力,就是造業的力量。不論我人造了什麼善惡之業,它總有一股推動的力量,使你隨業或東或西的賓士,沒有任何力量可以敵得過業力的,所以說:‘業力不可思議’。

佛陀為我們說了這幾種不同的力量後,接著又指示說:‘誓願力最勝’。意謂在諸力量中比較起來,還是要算願力最為殊勝。諸位試想:我們在這世間所要做的事情,乃至我們想要了生死、得解脫、度眾生、成佛道,有哪一樣不須志願之力來支援?沒有支援的願力,什麼也做不成的。所以經論中,常有勸我們發願的話。因為發了真切的願,以此願力的支援,向著目標邁進時,就不會懈怠而退下來,且定能夠到達終極的目標。

立了度化眾生的宏願,眾生就將為我們所化,這從諸佛菩薩的示跡中,可以找到榜樣。諸佛如來所以能夠度化所應度化的眾生,原因就是有著弘誓的願力在支援,如阿彌陀佛的四十八願,藥師佛的十二大願;諸大菩薩所以能在生死中度化眾生,又何嘗不是一股弘誓願力在支援?如觀音大士的十二大願,普賢菩薩的十大願。說實在話,在生死海中度化眾生,如沒有堅定不移的願力,那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每個發心菩薩,要發四弘誓願,原因就在於此。諸佛如來,大心菩薩,更立各別的別願,原因亦在於此。是以奉勸每個學佛者,首先立堅固願。其次說到發心的重要。不論做什麼事,不發心則已,一旦發了心,你要做什麼,都可以完成。如做世間的普通事,由於你的發心,最後總歸會成功的。站在佛法的立場,以修學大乘佛法說,你最後的希望是成佛,但要證得最高無上的佛果,首先你得發菩提心。發了這念菩提心,不論佛道是怎樣的長遠,不論菩提路上是怎樣的難行,不論在過程中遇到多少魔障,受到多少打擊,但因有了成佛的一念心在支援,使你會精進不懈的向佛道前進,設法排遣佛道上的種種困難,破除菩提路上的種種魔障,再接再厲的,百折不撓的,向著佛道前進,在未到達佛果前,決不終止前進。如是,久而久之,自然就可成佛。所以省庵大師說:‘心發則佛道堪成’。

立願與發心的重要,以上是從正面顯示,以下再從反面顯示。省庵大師接著開示我們說:‘苟不發廣大心,立堅固願,則縱經塵劫,依然還在輪回,雖有修行,總是徒勞辛苦’。這是極為重要的教授,值得我們深切的注意。

苟字,在這裏作假定的意思來講。所謂發廣大心,是約成佛的心與度生的心說的。當知同樣是發心,但有大小的不同:如單為自身、家庭、村落、社會、國家,乃至世界而發心,都不得稱為發廣大心。什麼是廣大心?所謂盡虛空,遍法界而發心,才稱得上是廣大心。亦如我們常在佛經中所讀到的,所謂虛空無盡,眾生無盡,我之心願亦無盡。唯有如是發心,才夠資格叫做發廣大心。因為要有這樣的廣大心,才能普遍的度一切眾生。

講到立願,以世間的人說,儘管各各所立的願不同,但大體是都有其志願的。可是有人立了願後,固能成功他所期望成功的事業,完成他的願心,但也有人立了願後,結果卻是一無所成,根本沒有達到他的願望。同樣是立願,為什麼有成功不成功的差別?問題就在立願的堅固不堅固。如有些人在立願後,不能堅定自己的志願,稍為遇到一些挫折,或者受到一點打擊,就動搖了本立的志願,這怎麼能得成功?既立了願,就要堅定不移,不因挫折而動搖,不因打擊而畏縮,不因困難而後退,不因阻礙而氣餒,能這樣的立定堅固志願,那就無事不辦了。所以立願不只立願而已,還要立堅固願,決不因任何困難,而喪失自己本願,必抱生命可以犧牲,我願決不動搖的決心才行。

假定不發這樣的廣大心,不立這樣的堅固願,其後果又是怎樣呢?那我現在告訴你,不說如向所說你在三大阿僧祗劫中修學佛法,不能讓你超出生死輪回,就是縱然讓你經過塵點之劫這麼長的時間如法修持,而你依舊還在生死苦海中浮沉不得解脫。塵劫,這在大乘經典中,是常常說到的。以我們所居的這個娑婆世界來說:將這世界的大地分析開來,變成一粒粒的微塵,以一粒微塵代表一劫,經過這麼多的微塵劫的微塵劫數的時間,從事佛法的修學,原想超出生死輪回的,結果仍在生死中無法跳出。原因在什麼地方?就在沒有發廣大心,立堅固願。諸位請想想看,這對我們關係多大?不特如此,依一般觀點說,學佛修行,無非希望在佛法上有所成就,但如不發廣大心,立堅固願,雖然說是用功修行,結果總是徒勞辛苦,不能得到佛法的實際受用。如修世間的福行,將來生到天上去,固可享受天福,一旦福盡下墮,後果更不堪設想,這不是徒勞辛苦是什麼?所以同樣是用功修行,發廣大心,立堅固願的,其成就就大;不發廣大心,立堅固願的,其成就就小,而且徒勞辛苦一場。所以發廣大心,立堅固願,是修學佛道不可或缺的兩大條件。

【故華嚴經雲:‘忘失菩提心,修諸善法,是名魔業’。忘失尚爾,況未發乎?故知欲學如來乘,必先具發菩薩願,不可緩也。】

發廣大心,立堅固願,換句話說,就是發菩提心,立菩提願。發起菩提心,樹立菩提願,以此心願去修一切善行,才能成為佛業菩薩業,亦即是出世間的無漏善業。如不發菩提心,不立菩提願,那所修的一切善法,是不是與佛法相應,自將成為一大問題。不但如此,據華嚴經說:即使發了菩提心的行者,最初發心的動機,雖說是為度化眾生,但是久而久之,在菩提道的中途,或因忙於世法的處理,或因經不起當前的考驗,或因感到眾生的難以度化,於是不知不覺的,將最初所發的一念菩提心願,逐漸予以忘失。於是佛陀告訴我們說:‘忘失菩提心,修諸善法,是名魔業’。所謂菩提心的忘失,不要以為不會有的。經說:過去有位菩薩,遇到一位如來,發起大菩提心。這本是很好的,可是後在世間修行,竟然忘了原來所發的菩提心,根本不知道有這麼一回事了!

如是忘失菩提心的行者,縱然仍在世間修諸善法,如修五戒、十善、四禪、八定;再通俗點說,如修橋、鋪路、施衣、施食、施茶、施藥等,都可說是善法。總之,凡有益於人群社會、世界人類的種種慈善事業等,亦都可以稱為善法。但所修的這一切善法,如與菩提心相應,自然成為成佛資糧,不與菩提心相應,那就一切皆屬魔業。

所謂魔業者,魔是大家所知道的,就是魔王。魔王的唯一作用,在阻礙我們向上、向善、向光明。不要以為六欲天上的魔王才是魔,凡是阻礙吾人向出世道路上走的,都可叫魔。以天魔說,唯一邪欲,就是希望三界內的眾生,都做他的魔子魔孫,都為他的眷屬。因此,當一個人想要出三界時,魔王就發生恐慌,恐怕他的眷屬又少了一個,於是施展種種魔法詭計,留難這個想出三界的人,使他不能跳出三界去。所以忘失菩提心而修諸善法,充其量,不過感到人天福樂果報而已。沒有辦法跳出魔王的掌心,仍在魔王的控制下,乖巧的做他的魔眷屬。所謂修諸善法,當然不是專指世間的善法,出世的善法亦包含在這裏面。在此或有人這樣的提出問題:忘失菩提心所修的世間善法,固然可以說是魔業,忘失菩提心所修的出世善法,難道亦可說是魔業?從楞嚴經中將聲聞緣覺列在五十種陰魔內,說所修的出世善法亦是魔業,沒有什麼不可以的。況且魔王在因地中,不但修十善業,亦修未到定。但因沒有發菩提心,所以報生欲界頂天,成為擾亂世間的魔王,使諸欲界眾生皆為其眷屬。

進一步說,發了菩提心而又忘了,修諸善法,尚且是魔業,何況根本沒有發過菩提心,立過菩提願?這一類人所修一切善法是屬魔業,自然更加不用說了。所以說:‘忘失尚爾,況未發乎’?由此更加顯出發心的重要了。

根據以上所說,可以明顯瞭解,一個修學佛法的人,如他自願修人天乘的善法,或只想修聲聞緣覺乘法,那就不談,如果真的‘欲學如來乘’勢‘必先’要‘具發菩薩願’,而且這是‘不可’或‘緩’的。如來乘,有的地方,亦稱佛乘。如法華經說:‘唯有一佛乘’。佛乘就是如來乘,二者是沒有差別的。亦有經中稱如來乘為一乘,一乘是對三乘說的。三乘,是指聲聞、緣覺、菩薩。一乘,是專指無上佛乘,一佛乘以成佛為最高的目的。站在大乘佛法的立場講,三乘是不究竟的,唯一佛乘是究竟的。佛乘或如來乘,又是對菩薩乘說,如通俗的說,菩薩乘與如來乘,都可稱為大乘,經中所以有時稱為菩薩乘,有時稱為如來乘,亦還有些分別的:菩薩乘是約因位說的,如來乘是約果位說的。我們修學佛法,希望未來成佛,而如來乘就是修學的最後目標。但如來是由修學菩薩成的,沒有一尊佛不經過菩薩道的修學,而得成為最高佛陀的。因此,菩薩乘,是約發了菩薩心的人,在因中修菩薩行,一步一步向佛果前進說的;而如來乘是約我們已經到達的目標說的。菩薩乘是因,如來乘是果,世間有著因果的關係。不論是菩薩乘,抑或是如來乘,當你想要走上這條菩提大道時,首先必須具備的第一個條件,是發菩薩願。發菩薩願,不但是不可缺少的條件,而且還不能馬虎拖延。普通人大都有種通病,就是拖延,什麼事情都喜歡推到明日。殊不知明日是過不完的,過了一個明日,又是一個明日,試問推到哪個明日為止?所以我國有四句話說:‘明日複明日,明日何其多?事事待明日,吾生已蹉跎’!所以我們不但要發菩提心,而且要趕快發菩提心,立刻發菩提心,不可留待明日。如果老是明日複明日,過了無數個明日,人已經老邁了,甚至快入土了,到那時,不說不可能發菩提心,即使想發菩提心,已是為時太晚!因此,省庵大師勸勉我們說:不可緩也。真的,我們什麼都可慢慢來,唯有學佛,特別是大乘法,發菩提心,絕對不可慢慢來,要立刻開始,時間是不等待我們的。

二、心願為立行標準

【然心願差別,其相乃多,若不指陳,如何趨向?今為大眾,略而言之,相有其八:所謂邪、正、真、偽、大、小、偏、圓是也。】

以上,已將心願在修行上的重要性,略為說明;以下,再從心願的差別行相,指出修行的標準。發心,在前文題中已經說過,用的範圍是很廣的,不論做什麼事,都可用發心兩字,而且是不簡善惡。

如發心趨求菩提,叫做發菩提心;如發心厭離世間,叫做發厭離心;如現在正值冬令時節,很多貧苦的人們,在這寒冷冬天裏,饑寒交迫,與生存搏鬥,我們佛教徒是慈悲的,見到這種悲苦的景象,就想發心給予救濟,這可叫做發冬令救濟心,所以發心的範圍是很廣的。發心是如此,立願也如此。從世法上好的方面說:有人立願從商,而以牟利為其宗旨;有人立願做大官。立願與立志,大致是相同的。記得中山先生曾經說過:‘要立志做大事,勿立志做大官’。可是,世人立志做官的很多,立志做大事的卻不多見。所以,立願也是各各不同的。如從佛法方面來講:發心立願的相狀,同樣是很多的。因此,省庵大師說:‘然心願差別,其相乃多’,是即表示發心立願的相狀,是有各式各樣的差別的。

發心立願的相狀,既然是有這麼多,那我們要發心立願,究竟發什麼心立什麼願?自然是個問題。為此,省庵大師特別為我們指陳出來,讓我們本此而知有所趨向,所以說:‘若不指陳,如何趨向’?這確是一個很重要的指示。不過這樣的指陳,在佛法的薰陶上,如沒有相當工夫與認識,是很不容易指陳心願行相差別的,所以能將心願差別,正確的指示出來的,還有賴於真正的善知識。假如沒有這樣一位大善知識,為我們指陳出心願行相的差別,那我們是就真的不知應怎樣的發心立願了。當知所謂發心立願,必定有個趨向目標,設若不把心願行相指陳出來,那就要東碰西撞的茫無目標了。省庵大師是位高明的大善知識,對於發心立願的差別行相,有正確的認識和瞭解,所以他老很慈悲的說:‘今為大眾,略而言之’。略言是對廣說講的:廣說心願行相,那是很多很多的,在這篇短文中,自不能詳為指出,只好略略的說出幾種。大師略為指陳的心願行‘相有其八’種,哪八種呢?就是‘所謂邪、正、真、偽、大、小、偏、圓’的八種。而這發心立願的八大行相,歸納起來共為四對:就是邪正一對,真偽一對,大小一對,偏圓一對。在這四對中,是對兩類人說的:邪正與真偽的兩對,是對世間凡夫說的;大小與偏圓的兩對,是對出世聖者說的。然不論對凡夫或對聖者說,其目的是為我人指示修行的標準。在此,我們亦可得到一個啟示,就是發心立願,雖是任何人都可做到,但必須得善知識的指陳。從善知識的指陳中發心立願,固可向著正確的目標邁進,設遇邪師惡友,教你發心立願,那你不特沒有正確的目標可以趨向,而且你的前途是很危險的,所以這點不可不特別注意。

【雲何名為邪、正、真、偽、大、小、偏、圓耶?】

上面將發心立願的八種行相指陳出來,但還沒有加以解釋。究竟什麼是‘邪’?什麼是‘正’?什麼是‘真’?什麼是‘偽’?什麼是‘大’?什麼是‘小’?什麼是‘偏’?什麼是‘圓’?必須再為說明,方能使人知所取捨,所以特再征問。以下就是解釋這八種行相的。

我常常說:佛教說的發心,就是一般說的動機。動機的純正與否,對你的前途,有著很大的關係。如動機是偽曲而不正當的,那你所立的願亦必是邪偽。發心立願既然都是邪偽,那你的行為自亦是乖僻的,而結果當然也不會好的。可是現在一般發心立願的人,真正為了生死得解脫的,可說少之又少,大都是發心不正立願邪曲的。

【世有行人,一向修行,不究自心,但知外務:或求利養,或好名聞,或貪現世欲樂,或望未來果報。如是發心,名之為邪。】

在八種發心立願中,現在先講第一種邪心邪願之相。大師告訴我們說:‘世’間‘有’一類修‘行人’,雖說知道發心修行,但他們‘一向’以來的‘修行’,只知這樣的去修,根本‘不’知道怎樣的去探‘究自心’。一個真正修學佛法的人,最重要的是修心,所以在佛經中,有時稱修行為修心。在整個佛法中,雖不能說全部是屬唯心論思想,但在大體上說,佛法是重視心的。所以永明延壽禪師在所著的宗鏡錄上說:‘千經萬論,悉明唯心’。記得過去我曾說過:一般人總自以為了不起,而實際上卻是可憐得很。為什麼?不說別的,單就我們自己這念心說,不說認不清它,亦控制不了它。既然如此,還有什麼了不起?諸位不妨一試,看看自己能不能控制這一念心?吾人的一念心,終日心猿意馬,時而奔向東,時而奔向西,從不聽我們指揮和控制的。既不能控制它,當然亦不認識它。如我人平時動的一念心,明明是向惡的方面走的,自還以為是存的好心,這不是普遍存在的一種現象嗎?所以佛陀老早告訴修學佛法的人,要時刻參究自己的這念心。當我們在修行時,應常這樣自問:現前這念心究竟是什麼?是在內在外抑在中間?是善是惡抑是無記?修學佛法的人,所以用功辦道,無非是要參究自心,真把自心參究到家時,那就可說大事已畢,一切獲得圓滿成功。

所可惜的是,就是現在一般發心修行的人,儘管天天在修行,日日在辦道,但始終沒有能把自心參究得清楚,亦始終沒有認識自心究竟是什麼?這才所以沒有達到修行辦道的目的。吾人的自心從無始以來,是否如現時這樣虛妄分別?在這虛妄分別心的內在,是否還有一個無分別心在?在修行時,應該這樣參究。如能長期的這樣摸索,這樣參究,一旦豁然貫通,找到自己的主人翁,見到自己的本來面目,那時什麼問題都解決了。世有一般修行人,不但不能這樣的參究自心,而且‘但知外務’。所謂外務,下面還要分別解說,現在總括的說一句,就是使自己的這念心向外賓士,追逐東西,無法收攝。正因為這念心整日間沒有一刹那不向外奔跑,所以修行始終不得相應。

但知外務的現前一念心,其所外務的物件,說來當然是很多的,現在扼要的說幾點於下:‘或求利養’,這是外務的第一個物件。利養,就是財利供養。勸發菩提心文,主要是對出家人講的。吾人捨棄世俗財物而出家,到寺廟中來過出家的生活,生活所需的一切,是靠外來的供養以維持的。站在佛法的立場講:原來是有一分修行,必然就會感應一分供養,問題就在看你,是否老實修行,老實修行辦道,不愁沒有供養。但事實上,多數出家人,仍懷著一份畏懼心理,深恐自己的供養會間斷,於是不斷的向外追求利養,以期滋養自己的生命,維持日常的生活。佛在世時以及現在南傳佛教國家,出家人都是托缽乞食以維持生活的,根本不要儲存財物。但佛教傳來中國,受到中國家庭本位的影響,出家眾過著寺廟生活,托缽制度不能實行。可是有了寺廟,就如有了家庭,不免需要儲蓄道糧,以備生活不時之需,於是種種流弊因此發生。你也為利養而追求,我也為利養而追求,有時在利養的物件上碰到頭,甚至發生如世俗所有的爭奪戰,由於利養爭奪戰的展開,進而必然走上你破壞我我破壞你的一條路線,以致搞得佛教內在,不得清淨!

或好名聞’,這是外務的第二個物件。名聞,就是名稱遠聞,亦即普通說的名譽。名譽為人的第二生命,一個人有了好的名譽,不但可以與人相處得很融洽,而且在立身處世方面,是一種極為重要的因素。如我人要做一件什麼事情,是否可以獲得美滿的成功,這完全看你的平時名譽如何為定。因此,做人應當建立一個很好的聲譽,這本沒有什麼不對的。但做一個出家的修行者,如何精進用功修行,這本是出家人的分內事,用不著常常掛在口頭上宣揚,更用不著常常以此來標榜自己,你如真的是為己躬大事而修行,別人會看得清清楚楚的,知道你確是一個老實的修行人。可是從事實去看,我們隨時隨地都會發現,就是有很多發心修行的人,專門喜歡炫耀自己的工夫如何,以便別人知道他的怎樣修行。揆其原因和目的,無非是想博得他人的讚美,而使自己的名聞傳揚開去,這就是貪求好的名聞。一個真正修行的人,既不應求利養,亦不應好名聞,因為這與修行是不相應的。所以凡是真實修行的,大都躲在深山中,不願為人知道的。

或貪現世欲樂’,這是外務的第三個物件。依佛法說:真正修行,必要呵斥五欲。如對現世欲樂,不能呵斥厭離,反而有所貪著,那你修行絕對是修不上路的。當知色聲香味觸的現前五欲之樂,有股很大的力量,常常迷惑世間的一般俗人,使你對它生起深深的愛著。殊不知你現在貪著了它,卻成為未來地獄的五條根。因為我人一旦得到這五欲,那就只有一天天的陷入五欲的深坑中,如火益薪,其焰更加熾盛。說老實話:吾人于無量劫來,常處六道輪回中,生死不能度脫,就是因為貪著現前五欲之樂。諸佛告訴我們說:任何一個佛法行者,欲想舍迷途而登覺岸,轉煩惱而成菩提,唯一的辦法,就是捨棄五欲。所以不論在家出家,如要真正發心修行,對於世間的現前欲樂,應該看得很淡的,不應對它有所貪著或追求。假定仍然有所貪求,那你現前的一念心,自然活躍在五欲境界上,時而奔向眼所見的好色,時而奔向耳所聽的好聲,乃至時而奔向身所受的好觸。在此情形下,你的一念心,怎能安放在所觀的物件上,如實的修行?所以貪求現世欲樂,是使令心向外馳務的一大動力。

或望未來果報’,這是外務的第四物件。修學佛法的真正目的,自然是為了生死得解脫,不應有任何其他希求的,更不應該希望未來的福樂果報如何。可是多數修行人,特別是在家修行人,往往以求未來的福樂果報而學佛修行,這實在是錯誤的。要知指望未來的果報比現世好,縱然為你求得,但你仍然在生死輪回中,未能解決自己的問題,試問這樣修行,究有什麼意義?而且如是發心,由於一心指望未來果報,時刻盤算未來福樂,那你的一念心自然外務,不能如法的安住佛法的境界上修行了。所以或望未來果報發心修行,同樣是要不得的。‘如是發心,名之為邪’,這是總結。如是像上所說這種種發心,就是發的邪心。以此邪心而立的種種志願,亦是立的邪願。依正確的佛法說,與其這樣的發心立願,倒不如不發心不立願,因這不但與佛法決不相應,而且對自己有害無益的。所以證知:不論何人,發心立願,如不依于正理,不循正軌而行,貪求世間的利養,愛好世間的名聞,染著現前的欲樂,希望未來的果報,都不得名為真正發心立願,只可說是邪心邪願。

講到這裏,不得不順便談談,世間流行的旁門左道,所有發心立願,都是邪心邪願,值得每個正信佛子,加以密切留意辨別,如果誤入這些邪教,那對自己有百害而無一利。告訴諸位:在這末法時代,邪師邪教,的確是很多的,稍為一不留心,就誤墮入其中。楞嚴經說:‘佛滅度後,末法之時,邪師說法,如恒河沙,令真修行,總為魔眷’。想一想看,這是多麼可怕?印光大師在顯正辨誤一文中也說:‘今之外道,遍世間皆是’。如先天、大道、普度、同善、無為、長生、彌勒、大乘、龍華各種教門,皆是邪道,皆不值得崇奉。但最可惡的,就是這些附佛法的外道,假託佛門,誘聚徒眾,造作非法,誑惑無知,入於外道,誤投邪徑,不知者還以為是正法哩!

在這些附佛法的外道中,姑以同善社來說:任何一個入社的人,在其最初求道時,首先要由什麼教授,臨時替他敬請聖佛仙真臨壇,並且要求道的人,自己在杯中拈一紙鬮,得到一個准字,方許可他入社。既然許他入社,還要叫做發誓,不得將教中傳授的密語,告知任何未入教的人,就是父子母女夫婦兄弟之間,亦不得妄說,如違自己的誓言,或願被雷擊,或願遭火焚,或願遭水溺,或願受到任何不正當的死亡。像這樣的發心立願,就是前面所說的邪心邪願。不唯同善社如此,所有左道旁門,都是這樣詭秘的。像這樣的不正當的教門,值得我們去學習及信奉嗎?稍微有點知識的人,都知其非其妄,不與之接近的。我們是奉行正法的佛弟子,怎可隨其邪說而轉?

【既不求利養名聞,又不貪欲樂果報,唯為生死,為菩提。如是發心,名之為正。】

邪相發心已經講完,現在續講正確發心。這所講的發心與上所講的發心,剛剛相反:前者以貪求利養,好樂名聞為出發,後者‘既不’貪‘求利養’,又不好樂‘名聞’;前者以求現世欲樂及未來果報為出發,後者既‘不貪’求現世‘欲樂’,又不希求未來‘果報’,一心一意的,‘唯為生死,為菩提’而發心修行。‘如是發心,名之為正’。為了生脫死而發心,粗看起來,好似但為個己的解脫,然而切實說來,學佛的唯一目的,確是為了解決生死這一大問題。我們應當知道:在生死狂流中,一個生命接著一個生命,形成一相續不斷的生命之流,而這生命流浮沉在生死海中,是一極大痛苦的事!佛教與其他宗教的絕大不同處,就在這個大問題上。任何其他宗教,在其教義中,從來不曾指示人們如何解決生死的,甚至教人求長生,如我國的道教,或者教人求永生,如現在的基督教等。根據佛法正義說:眾生在這世間,除非你不生,生了就不能不死。如果想要不死,首先必須不生。所謂長生永生,老實不客氣說,只是騙騙一些愚人而已。自古以來,我們何嘗見有一人長生或永生的?總是生而死、死而生,死生不息的。所以真正學佛的人,絕對不求長生或永生,唯以了生脫死而發心,唯以求證無上菩提而發心。一天沒有達到這個目的,一天不停止向這目標前進。

【念念上求佛道,心心下化眾生。聞佛道長遠,不生退怯;觀眾生難度,不生厭倦。如登萬仞之山,必窮其頂;如上九層之塔,必造其巔。如是發心,名之為真。】

發心,的確有真發心和假髮心的不同,現在先說什麼是真正的發心:‘念念上求佛道,心心下化眾生’,就是前面說過的,發菩提心有兩大任務:一是上求佛道以自利,一是下化眾生以利他。念念上求佛道,即屬第一任務。當我們要想完成這一任務時,必須前念後念之間,沒有其他任何意念,唯一是以佛道為念,沒有一念一刹那的忘記,更不會從半途中退失下來。心心下化眾生,即屬第二任務。當我們要去完成這一任務時,必須前心後心之間,一心無二用的,唯以度化為心,決不有一念心是為己的。

不過這一心念發起,還要進而使之堅強,就是有時聽‘聞佛道長遠,不生退怯’之心。首先必須承認自己目前還是一個苦惱凡夫,由凡夫的起點到佛果的終點,其間是有一段遙遠而艱苦的道路的,所謂‘菩提路長’,就是指此。根據法華經比較二乘與菩薩所走的道路說:二乘所走的只三百由旬,菩薩所走的卻五百由旬。不用說,五百由旬是遠過三百由旬的,但這還只不過是相對的形容,實際上,由凡夫到佛果所走的菩提道路,是很長很長的,不是短時間所能走到的。發菩提心人,不能因聽佛道這麼長遠,而就生起退怯之心,必須懷著無比的勇氣,奮起勇猛無畏的精神,克服種種的困難,排除重重的障礙,以不達目的誓不休的意志,走完這條長遠的菩提大道的路程。

還有,就是‘觀眾生難度,不生厭倦’。眾生,在數量方面說:有無量無邊的那麼多,真是多得不可計算;在根性方面說:有著各個不同的根性,淳良的眾生,固容易度化,但多數是頑劣而剛愎的。逢到這些剛愎而頑劣的眾生,不但不接受你的教化,而且可能出言侮辱,甚至拳足交加。遇到這類眾生,行菩薩道的人,必須要能經得起考驗,不但決不因此生起厭倦之心,且更生起憐湣心來,覺得這類眾生太過愚癡,我不去感化他還有什麼人可以感化?於是更加想方設法的教化他,必要使其接受教化,走上佛道而後已。假定因為眾生難化,而就生起厭倦之心,甚而至於從此不再度化眾生,那你就不能完成度化眾生的本願,這在發心度生的行者方面說,是異常可惜的!

如寶積經中就曾說到有位常精進菩薩,為了度化一個剛強的眾生,經過無量劫的這麼長時間,緊隨著這個眾生,一時一刻的不舍,可是這個眾生,仍然不受教化,但常精進菩薩對他,仍無一念棄舍之心,仍舊常隨教化不厭。原來在菩薩的行願中,是決不放棄一個眾生的。易於度化的,固很歡喜的去度化他,難以度化的,亦同樣的要用種種方便去度化他。真正行菩薩道者,不但不捨棄頑劣作惡的眾生,而且對這一類眾生,還要更優先的去度化他,以免他們無知造惡,而受到更大的痛苦。這就是菩薩精神的偉大處,也就是發了菩提心的菩薩行者,能觀眾生難度而不生厭倦的原因,發心菩薩如果沒有這種精神,是不能長期在生死中度生的。

為了堅定心願,現在再舉喻說:‘如登萬仞之山,必窮其頂’。萬仞是形容山的高度,依我國古代說,八尺為一仞,萬仞,就是八萬尺。萬仞之山,就是八萬尺高的山。如我們去爬山,不可因山勢高聳而生退怯之心,因要擴展我們的視線,必須爬上山的頂端,才能看清四野全景,假如爬到半山就退下來,那山頂的種種境界,你就領略不到。又‘如’要‘上九層之塔’,務‘必’要‘造其巔’,不可上了一兩層塔就下來。我國有兩句詩說:‘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現在套用這兩句話說:‘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塔’。唯有爬上塔的最高層,那所見的境界與下面幾層所見的,必然有著很大的不同。

如是’像上這樣的‘發心’,才可‘名之為真’正的發心。真發心者,是極稀有難得的。

【有罪不懺,有過不除,內濁外清,始勤終怠。雖有好心,多為名利之所夾雜;雖有善法,複為罪業之所染汙。如是發心,名之為偽。】

發心,有真正的發心,自亦有虛偽的發心。上已講過真正發心的相貌,現在辨別虛偽發心的相貌。虛偽發心,就是心願發得不真。楞嚴經說:‘因地不真,果招紆曲’。本此可知:在因地中發心,必須發得真切,不可稍存虛偽歪曲的心意,假定以虛偽歪曲之意而發心的話,那你將來不會得到良好結果的。

什麼是虛偽的發心?這段文中有詳切的說明。首先需要瞭解的:人,生存在這世間,不論是誰,多少總不免有點過失,甚至有些罪惡。現生尚且如此,過去生中更不能否認沒有造過種種罪業,只是我們現在不復記憶而已。罪與過既是人所不免,現在想要走上菩提大道,對於過去以及今生所有的罪過,就得加以痛切的懺悔。假定不如法將身心所造的罪過予以懺悔,那你縱然發心,但很容易招致業障現前,不能如法的走上菩提大道。因此,凡是一個修學佛法的人,必須懺悔業障,即或是個初發心歸依三寶的人,在舉行歸依禮時,亦有懺悔業障的一法。如所念的‘往昔所造諸惡業’等四句懺悔文,或‘弟子某某,從於無始,以至今生’等的長篇懺悔文。當知我人身心,若不懺悔清淨,很難接受佛法的薰陶。舉明顯的例說:如以一塊白布,拿去染成黃色或者藍色,而這白布,設若是白淨而無瑕疵的,自然可以染成黃色或者藍色,設若上面有了黑色的斑點,你如拿了去染,必須在未染前,先洗去這塊斑點,使白布恢復本有的白淨,然後再拿去染,才能染成純淨的黃色或藍色。不然的話,縱然染成其他的顏色,但那黑色的斑點仍然存在。如果以這塊布去做衣服或作其他用途,無論怎樣,總是有失美觀的。白布上的斑點,譬喻我人身心中的罪過,現在我人要將身心沐浴在佛法中加以薰染,使成為清淨的身心,首先就得將過去以及今生所造的罪惡或過失加以懺悔。這是進入佛法必要而不可或缺的唯一步驟。假如我們入於佛門,不能將身心所有的罪惡與過失,在三寶前髮露懺悔,那你就很難得到佛法的實益,而你所謂發菩提心,也就不免成了問題。

罪與過,通常總是聯在一起講的,如一般人口中說的罪過。但實際上,罪與過是稍有差別的:罪約有心而造說的,即凡造成的罪惡,都是經過有心的安排。例如想去偷盜別人的財物,或去殺害痛恨的仇人,是必經過種種籌畫,再加行動上的表現,然後始造成一種罪惡,而這所造的罪惡,其罪比較重的。過約無心而成說的,即過失往往在無意中造成,根本沒有經過什麼籌畫。這種無心構成的過失,較之有心所造的罪惡,其過失當然是輕微些的。因為佛法說到犯罪造惡,是側重在動機上講的。假如是有心的,本著不良的動機去做,那就根本沒有寬恕的餘地;假如是無心的,沒有經過一種壞的意念,而在不知不覺中造成某種過失,雖說亦是一種錯誤,但卻可以原諒。這就是罪與過兩字的簡單區別。我們既承認自己身心上有罪過,就應該懺悔而加以消除。假如‘有罪’而‘不’求‘懺’悔,‘有過’而‘不’去‘除’滅,那就必然形成‘內濁外清,始勤終怠’的現象。內濁,是示內心混濁而不澄清的意思;外清,是示外表矯柔造作而很正經的樣子。在這末法時代的今日,這種情況是很普遍的。如某些人,滿肚子的奸刁陰險,貪嗔煩惱,可是在外表上,卻表現得恰到好處,那一派君子的風度,使你感到他確是不凡。殊不知這正是內濁外清的流露,而一般人為他這種矯飾的外表之所欺騙而已。俗說:‘滿口仁義道德,一肚男盜女娼’,正是這一寫照。以修學佛法者說:如內心貪求無厭,或施設種種心計對付他人,而在外表上,卻又表現得似乎很修行的樣子,這同樣是屬於內濁外清的偽裝。這種現象的形成,病在不肯把自己的罪惡與過失好好的加以懺除。不但不懺罪除過,而且在修學過程中,開‘始’的時候,是很精‘勤’的,但結果‘終’於非常的懈‘怠’。這是一般人所犯的通病,就是有始無終,不管最初是怎樣的精進,然而時間一久,那懶惰懈怠的習性,就又發作起來。如很多學佛的人,在其最初學佛或初歸戒時,道念是很好的,等到日子一久,道心就逐漸衰退,有的甚至索性不修行了。古德說:‘學佛如初,成佛有餘’,這真是發人深省的一句名言。的確,發心學佛的人,苟能從始至終,如初發心時的努力,時刻不離正念,時刻提起道念,那就成佛有餘了。現在學佛的人是這樣的多,為什麼不能成佛?念佛的人又是那樣的多,為什麼不能往生極樂淨土?推究它的根本原因,就在於始勤而終怠,不能始終如一的貫徹下去。這麼一來,有很多學佛的人,‘雖’然說是存‘有好心’,並且很想做點好事,如救濟貧窮,憐恤孤兒,贈醫施藥,修橋鋪路,以及做種種有益人群的事,我們不能說這不好。但當他們進行這些事時,卻存有一種博得名譽的欲望在內,甚至還進一步的希望藉此行善的名義,而圖謀個人不正當的利益。這樣的好心,‘多為名利之所夾雜’,是算不得清淨的。以不清淨的心,做世間慈善事,看起來是不錯的,實質是不可說的。問題在什麼地方?仍在有罪不懺,有過不除。

以上說的存好心做好事而為名利之所夾雜,那還僅是內心的動念,沒有通過身口而表現到實際的行動上,自亦未能完成善事的功德。現在說的‘雖有善法,複為罪業之所染汙’,是約已經通過身口而完成善法功德說。當知此中所說的善法,包括五戒、十善、四禪、四空、四無量心等。這些善法,如果不被罪業之所染汙,那這一切善法功德,就都成為無漏,也就成為成佛的資糧。然而,可惜的是,雖修習了種種善法,但因過去與現生的罪過沒有懺除,再加以貪嗔等的煩惱未斷,致使一切所修的善法,為諸煩惱及諸罪業之所染汙,都成為有漏的,不得成為無漏清淨。有些人不瞭解這個道理,以為自己這樣的用功修行,為什麼還這樣的心地不淨?殊不知這是受到惑業的染汙。

有漏善與無漏善的差別何在?不清淨的,為煩惱罪業之所染汙的,是有漏善;清淨的,不為煩惱罪業之所染汙的,是無漏善。學佛的人,無可否認的,多少都有修些功德善法,其之所以不能了生死得解脫,病在所作的一切功德善法,為諸煩惱及諸罪業之所染汙。假定不是這個原因,緣此所修功德善法,自然可得了生脫死。

一個學佛的人,假定以虛偽不實的心,發菩提心立菩提願,那不但是不真切不誠懇,且還含有諂曲假冒的成份在內。‘如是發心’,自然‘名之為偽’。以此發心而想完成最高無上的大菩提果,當是絕對不可能的。所以我們不想發心則已,如果想要發心,就得發真切的心。先將自己所有的罪惡過失,用一番工夫加以懺除。

【眾生界盡,我願方盡;菩提道成,我願方成。如是發心,名之為大。】

這是第五發心的相狀,亦即是發廣大心。在怎樣的情況下,才能顯示是發的廣大心?這幾句文中為我們指示出來,如能依著這個指示去做,是就名為發廣大心。

前已一再講過,所謂發菩提心,不外上求佛道,下化眾生兩大任務。講到所要下化的眾生,真是所謂芸芸眾生,其數多得不可思量。如普賢行願品第九恒順眾生願中說:‘盡法界,虛空界,十方刹海,所有眾生,種種差別’。換句話說:虛空無有窮盡,眾生亦是無盡。眾生雖是無窮無盡的那麼多,但都是發菩提心的行者所應化度的物件,是以菩薩所要化度的眾生是很多很多的。

前亦說過:一個真正發廣大心的行人,絕對不可局促在一個很小的範圍裏以度化眾生,必須擴展自己的心胸,不分種族、親疏、敵友、難易,普遍的去救度一切。不但全世界的人類需要去度化,乃至三界五趣中的一切眾生亦應去度化;不但娑婆世界的眾生需要度化,乃至盡虛空遍法界所有眾生都誓必度化。要願無量無數的眾生都度盡了,然後自己這一度生之願才盡。地藏大士本願中的‘眾生度盡,方證菩提’,固是等於這裏說的‘眾生界盡,我願方盡’;阿難尊者在楞嚴會上發的‘如一眾生未成佛,終不於此取泥洹’,亦是等於這裏說的眾生界盡,我願方盡。反過來說:如果眾生界不盡,而我的願心也隨之不盡,必仍本著所發的菩提大願勇猛前進,時刻以度眾生為念。

再就上求佛道說:行者最初發菩提心的宗旨,就是為的上求佛道,而佛道路遠,不是一天兩天所能走到盡頭的,必須經過長時間的去行,然後才能完成佛道的目標。在所求的菩提大道,一天沒有完成以前,那你的願力也就不算完成。所以發廣大心的行者,在向菩提大道前進的過程中,絕對不可得少為足,即使證得聲聞菩提,或者證得緣覺菩提,乃至登地以後,完成菩薩菩提,都不能算是圓成了上求菩提的願心,必須‘菩提道成’,然後‘我願方成’。可見菩薩行者,真正圓成廣大的願心,必須證得最高無上菩提。

如是’像這樣的‘發心’,才可‘名為’發廣‘大’心。所以,吾人不發心則已,發心就得發廣大心。

【觀三界如牢獄,視生死如怨家,但期自度,不欲度人。如是發心,名之為小。】

這是第六發心的相貌,亦即是發小乘心。‘觀三界如牢獄,視生死如冤家’,這是我們熟知的兩句話。三界,就是欲界、色界、無色界。有的經中,亦將三界稱為三有,就是欲有、色有、無色有。三界為什麼要稱為三有?在經論中解說,由於有因有果的原故。眾生在:‘三界輪回中轉來轉去,有如是因必有如是果,所以稱為三有。有,又有存在的意思,而三界眾生的生命,的確存在於這世間,誰也否認不了的’。至於三界的界,就是界限的意思。如欲界不是色界,色界不是無色界,各各有它的分齊界限,不容有絲毫的混亂。

三界的範圍,以佛法的觀點說,確是很大的。所以眾生在這三界中,能無礙自在的來去,也就自覺三界實在很大。生存在這三界裏,似乎是很自由的,從來沒有想到要跳出三界。可是以修學小乘佛法的行者看來,三界不但不可說它很大,而且覺得特別狹小,狹小得有如困於牢獄之中,不能自由的活動,不能自在的生活。誰都知道:被系在牢獄中的囚犯,無時無刻不想出離牢獄的,決沒有一個囚犯,願在牢獄中過一輩子的。二乘根性的行者,觀察三界內的所有苦況,就如在牢獄裏受諸痛楚一樣。因此,出離三界的心非常殷切,不願一時一刻留住在三界中。被包圍在苦痛大羅網中的眾生,果能觀察到三界猶如牢獄,不管什麼人都會想到如何跳出這苦痛牢獄的。

可是世間有一些人,當其最初犯法而鋃鐺入獄時,感到關閉在牢獄中的種種不自由,恨不得立刻能插翅飛離出去,但久而久之,不但不以為苦,且把牢獄當成家園。這猶如在三界中流轉的眾生,明明是痛苦不堪的,久之則習以為常,壓根兒不再想到出離三界。阿含經說:有很多已證阿羅漢果的聖者,為了感受:‘三界痛苦的逼迫,等不及到涅槃的時候就想出離,或求佛陀的慈悲神通威力的加被以求出世,或用不正當的自殺方法以求脫離’。如雜含一三·三一一經說:‘有諸世尊弟子,當厭患身:或以刀自殺,或服毒藥,或以繩自系,或投深坑’。這雖不是佛陀所許可的,但若不是對三界中的痛苦有痛切之感,怎麼會對牢獄般的三界,有如此急切的要求?

再就視生死如怨家的這句話說:在這現實世間,人與人的相處,假如彼此意氣相投,必會發生密切的關係。真的,知己相遇,互訴衷曲,實是人生一大樂事。反之,假如彼此意見相左,相處久了,必然成為冤家對頭,甚至彼此不能互容。所謂‘冤家相見,分外眼紅’,實是人生一大痛事。可是我們應該知道,世上沒有永遠的親家,亦無永遠的冤家。因在‘人之順逆,無有定性’的法則下,今日所謂親家,原是昔日冤家;現在所謂冤家,焉知他日不成親家?這在現實的人間,可說是常見到的現象。實際上,我們共同有個真正的大冤家,而且永遠的跟隨著我們寸步不離,那就是生死。所以二乘人‘視生死如怨家’,恨不得立刻與生死斷絕關係。當知冤家之所以稱為冤家,就是他能給予你感受很大痛苦,而一切痛苦中的最大痛苦,自莫過於生死。經說‘生死大苦’,就是這個意思。我人一日不解決生死這個大問題,那就等於日日與冤家相聚一處。諸位想一想看,這是多麼痛苦的一回事?可是愚癡的眾生,雖日日與生死冤家相聚在一塊,卻木然不知,甚至還留戀這個冤家而不思脫離。當然,世人留戀於死的自不會有,但留戀於生的人卻很多。殊不知這種想法,根本是個大顛倒。根據佛法來說:死是由生而來,設若沒有生,怎麼會有死?嘉祥大師在臨終時留偈說:‘含齒戴毛者,無愛生不怖死。死依生來,吾若不生,因何有死?宜見其初生知終死,應啼生勿怖死’。有生必然有死,如要不死,首先必須不生。

唯有不生,才能不死,這是佛法的定論。我們如知生死是我人的真正冤家,那你要求出離的心,自然就萬分的迫切,且必專重於要求自己的解脫,再也無暇去度化他人同得解脫。因此,佛稱二乘人為自了漢,只顧自己,不顧別人。

如是發心’,只能‘名之為小’,二乘人的發心,經中說為發厭離心。站在個己解脫方面講:厭離三界,厭離生死,是無可厚非的。因為他們知苦而求出離,不但是極為稀有難得的,且必是所要走的一條正路。試看這個世間,有幾個人,肯得出三界,遠離生死的?大都是渾渾噩噩的與世浮沉,不知生死大事為何事?這裏所以說它是小,是針對他們不以眾生為念,不去度化眾生而言。

【若於心外見有眾生及以佛道,願度願成,功勳不忘,知見不泯。如是發心,名之為偏。】

這是第七發心的相貌,亦即是發偏而不圓的心。大乘佛法說到行菩薩道的菩薩,向來說有兩類,就是權教菩薩與實教菩薩。講到菩薩所行,都是六波羅密,但權教菩薩所行的是事六度,實教菩薩所行的是理六度。行事六度,有所執著,以為我能行六度,六度為我所行,不能體達能行所行的空無自性。行理六度,不起執著,不見有能行六度的我,不見有六度為我所行,深切的體達能行所行的無自性空。由此可知所謂權實的分別,根本就在有無執著的這一點上。不用說,有所執著的權教菩薩,較之無所執著的實教菩薩,是要差一些的。

所謂權教菩薩與實教菩薩,以天臺家的四教分判:藏、通、別三教中的菩薩,都是權教菩薩,唯有圓教中的菩薩,才是實教菩薩。權實之分,固然在於有無執著,但不是絕對可以完全隔絕的。所謂權,是屬巧設分別,實是屬於實家所有的,亦即依實而建立的。所謂實,乃是究竟證得,實亦屬於權家所有的,亦即因權而詮顯的。這樣說來,可知三乘之權,同歸一乘之實。離權無實,離實無權,權實有著密切的關係。真正一乘的菩薩發心,如經中說:‘我今發心,不為自求人天福報、聲聞、緣覺乃至權乘諸位菩薩,唯依最上乘發菩提心。願與法界眾生,一時同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大乘菩薩的發心,應該是如此的。絕對不是為個人或少數人而發心的。

然而,在怎樣的情況下是為權乘菩薩發心?省庵大師告訴我們說:‘若於心外見有眾生及以佛道,願度願成’,這就是屬於權乘菩薩發心。眾生,在圓頓一乘大教中說:眾生是菩薩心內的眾生,菩薩是眾生心內的菩薩,顯示眾生與菩薩原本是一體的。眾生與菩薩既是一體的,則菩薩所度化的眾生,自是菩薩自心內的眾生。可是權乘菩薩見所度化的一切眾生,以為都在自心之外,因而成為願度心外之眾生。如果菩薩以為眾生是心外的眾生,那眾生的苦痛,就與自己不發生密切關係,亦即與自己無關痛癢。有了這樣的觀念存在,有的時候不免生起何必去度眾生的心理?如是,那是很容易退失菩提心的。很多菩薩敗退下來,亦可說是由於不把眾生的痛苦看成自己的痛苦。

如果明白眾生是自心中的眾生,那就大不同了,見到眾生的痛苦,就如同自己痛苦,眾生與自己有著密切而不能分割的關係,自然就會多多的廣度眾生。假使見諸眾生為心外的眾生,而發心立願去度化他,這是不夠圓滿的。再就上求佛道說:無上佛道,本亦在我們自心之中的。經上說:‘即心是佛’,‘心即是佛’,可見佛道不是在我們心外的。權乘菩薩,不但以眾生為心外的眾生,亦以佛道為心外的佛道。因此,在發願願成無上佛道時,專心一意的在向心外去求佛道,殊不知心外根本沒有佛道可得的。要想真正圓成無上佛道,唯有在我們自心中去求,一旦將自心中煩惱垢穢拂除,顯現出本有自心的光明,立刻就證無上佛道。而這又是無成而成,成無所成的。若認眾生與佛道都屬於心外所有,則你度心外眾生及成心外佛道時,其過程中精進修行的一切‘功勳’,就會時刻記在心中而‘不’能‘忘’懷。換句話說:就是執著自己度化眾生的功德及修學佛道的一切行門。所謂‘知見不泯’的知見,是指分別知見。以度化眾生說:當菩薩行者去度化眾生時,想到我是能度化眾生的人,眾生為我所度化的物件,是為能度所度的分別知見不能泯除。以圓成佛道說:一個上求佛道的菩薩,如認為我能求證無上菩提,無上菩提為我所求證的,是為能證所證的分別知見不能泯除。權乘菩薩不能以空無自性的智慧,來泯除分別知見,來忘掉成度功勳,‘如是發心’,雖則度生成佛,‘名之為偏’。在這裏,偏是偏執於一邊而不歸中道之義。

【若知自性是眾生,故願度脫;自性是佛道,故願成就。不見一法,離心別有。以虛空之心,發虛空之願,行虛空之行,證虛空之果;亦無虛空之相可得。如是發心,名之為圓。】

這是第八發心的相貌,亦即是發圓而不偏的心。瞭解以上偏而不圓的發心,對此圓而不偏的發心,自然也就容易明白。在這文中,最重要的,是自性兩字。而這自性,可以作為人的自心本性講,亦可作為真如自性講,亦即通常說的妙真如性。放蒙山時,其中有兩節不同的四弘誓願必須讀念的。其一是:‘眾生無邊誓願度,煩惱無盡誓願斷,法門無量誓願學,佛道無上誓願成’。這可說是權教菩薩所發的四弘誓願,亦可作為心外見有眾生可度,心外見有佛道可成來講。其二是:‘自性眾生誓願度,自性煩惱誓願斷,自性法門誓願學,自性佛道誓願成’。這可說是實教菩薩所發的四弘誓願,亦可作為這段文的注腳。‘若知自性是眾生,故願度脫’,就是‘自性眾生誓願度’的意思。若知‘自性是佛道,故願成就’,就是‘自性佛道誓願成’的意思。華嚴經說:‘心佛及眾生,是三無差別’。所以眾生原是我們自性中本具的眾生,因而眾生的苦痛,我們怎麼能不發願去救拔和度脫?是以必須發願願度自性本具的一切眾生。佛道,亦是我們自性中之所本具的。換句話說:自性本來是佛,我們所以要想成就佛道,不過是為恢復本來佛道的本有面目。因為本有的自性佛,被重重煩惱、重重業障所蒙蔽了,不能顯現出來。現在所謂圓成佛道,並不是在自性外另有一佛道可成,不過是將自性是佛道的自性所蒙上的一層塵垢,加以不斷的磨練,使之恢復本來的清淨,就成佛了。假定以為在自性外另有一佛道可成,不但成佛變為萬難,而且根本是不可能的。正因為眾生與佛道,都不離自己的本性,所以發心度生成佛的人,必須不見更有一法,是離心性而別有的,若見眾生和佛道是心外有法,那就不是佛法所說的正見。

依佛法說:不論世間法,或出世間法,無有一法是離我人自性而有的。楞嚴經說:‘虛空大地,皆是妙明真心自性中物’。離開真心,何處有物?如果有人以為心外有物可見,那是外道見,不是佛法。眾生之所以見到心外有法,實因心游於外不能反躬自省。如真能運用般若智慧來透視一切,那你就將發現山河大地無不在我們自性之中。天臺家說:十法界依正都在一念心中,一念心中具十法界依正。既然一切都在一念心中,更何有法離心而有?所以本文說:‘不見一法,離心別有’。

這末說來,我們應該怎樣發心立願?又應怎樣修行證果?省庵大師告訴我們四句話說:‘以虛空之心,發虛空之願,行虛空之行,證虛空之果’。現在略釋如下:

我們這一念心,雖說無法不在其中,但是當下空無自性,沒有它的實在自體可得。而這空無自性的一念心,沒有一法足以形容它的無量無際,只得譬喻如同虛空。心念是如此,願力亦如此。發心立願的人,如果執著自己所立的菩提願,那願就成有限有量,不能廣大猶如虛空。正因不執所立的菩提願,其願才如虛空一樣的廣大。

發心立願是如此,修行也應是‘行虛空之行’,不應執著自己怎樣的行菩提行。以佈施為例:佈施一定要能做到三輪體空,就是沒有實在的能佈施者,沒有實在所佈施的物,沒有實在接受佈施的人。像這樣的去行佈施,就是行虛空之行。雖無實實在在的佈施三方面,但不妨經常的廣行佈施。如金剛經說:‘不住色佈施,不住聲香味觸法佈施’。不可因為三輪體空而就不行佈施。不但佈施如此,所修一切善法,都應如此,是為行虛空之行。

行者本于所修的菩提行,終於證得最高無上的菩提果而得成佛,這是誰都可以想像得到的。但這所證的無上菩提果,也是空無自性的,沒有它的實在自體。如前引的金剛經說:‘無有定法名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可見所證的菩提果,亦如虛空一樣的了無所得,所以說:‘證虛空之果’。雖說證無所證,但仍不妨求證菩提。如果因其空無所得,而就不求無上菩提,那又大錯特錯。

還有一說,虛空是形容大的意思。謂依廣大心,發廣大願,修廣大行,證廣大果,所以一切都以虛空來形容,唯有廣大的虛空,才能形容菩薩的心願行果。這一說也有他的道理,因為菩薩的心願,確是廣大如虛空的,菩薩的行證,也是廣大如虛空的。在此或有人會發生這樣的疑問:若如前說,一切是空無自性的,行願是空,果證亦空,一切莫不是空,我們固可承認,但無自性的空性,總不能說亦是空無的,若這亦是空無的,那又何必求證空性?殊不知這個想法,又是錯誤的。所以省庵大師特別指明說:‘亦無虛空之相可得’。若以為有個實有的虛空相可得,那又成為執著。所以不但行願果證是空,空亦複空,空相亦是了不可得的。如金剛經先說我空,次說法空,最後說空空。如執著有所發的菩提心,所立的菩提願,所修的菩提行,所證的菩提果,固然是錯誤。如執著有個實有的空性,同樣是錯誤。必須瞭解心、願、行、果是空無自性,進而通達自性空亦空,而不有所取著,到達這一程度,方是真正悟證諸法空性。

能夠‘如是發心’,即得‘名之為圓’。圓以不偏為義。於此圓發心中,詮圓理,明圓行,悟圓旨,起圓信,證圓果,一切無不是圓的,亦即圓乘菩薩的發心。

【知此八種差別,則知審察;知審察,則知去取;知去取,則可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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